凤仪宫的空气还凝着昨夜的寒霜。青梧坐在镜前卸钗,铜镜里映出她眼底的青黑——昨夜她几乎没合眼,御书房的争吵像根刺,扎得她心口发闷。
“娘娘,陛下那边遣人送了点心来,说是赔罪。”侍女捧着食盒进来,语气小心翼翼。
青梧没回头,指尖捏着一支金簪,指节泛白:“扔了。”
话音刚落,殿门“砰”地被推开,萧景琰带着一身酒气闯进来,龙袍上还沾着些酒渍。“沈青梧!你就这么犟?”他通红着眼睛,显然还在气头上,“朕都派人去查三皇叔了,你还要怎样?”
“怎样?”青梧转过身,冷笑一声,“陛下是要臣妾谢恩吗?谢您终于肯信我一次?”
“你!”萧景琰被噎得说不出话,挥手扫落了案上的妆奁,玉梳、胭脂盒摔了一地,发出刺耳的脆响,“朕看你就是仗着沈家势大,根本没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青梧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我沈家要是想反,当年何必帮你登基?!”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噔噔噔”跑进来,怀里抱着柄比他还高的小木剑,是刚从武学课上回来的承锐。六岁的小家伙显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看到父亲对着母亲大吼,母亲眼眶通红却咬着唇不肯哭,他忽然把小木剑往地上一顿,奶声奶气却异常响亮地喊:“不许欺负娘亲!”
萧景琰愣了一下,低头看向儿子:“承锐,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有我的事!”承锐把小木剑横在青梧身前,小小的身子抖得厉害,却梗着脖子瞪着父亲,“先生说,男人不能欺负女人!娘亲是好人,你不许对她喊!”他举起木剑,剑尖歪歪扭扭地对着萧景琰,“再喊,我、我就用剑打你了!”
青梧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看着儿子攥得发白的小拳头,看着他明明吓得眼圈发红,却硬是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鼻子一酸,积压了一夜的委屈突然决堤。
“承锐……”她蹲下身,一把将儿子抱进怀里。小家伙还在断断续续地喊:“爹爹坏!不许骂娘亲!”小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木剑“哐当”掉在地上。
青梧抱着他站起来,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承锐的发顶。这是她嫁入皇室以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坚定地挡在她身前——不是因为沈家的权势,不是因为君臣的规矩,只是单纯地想护着她。
萧景琰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子,酒意醒了大半。他看着地上的狼藉,看着青梧脸上的泪,再看看儿子紧紧搂着母亲脖子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娘亲,不哭。”承锐伸出小手,笨拙地擦着青梧的眼泪,“锐儿保护你,像先生教的那样,做娘亲的剑。”
“嗯。”青梧哽咽着应,把脸埋在儿子柔软的发间,那里有淡淡的皂角香,是孩童特有的干净味道。她忽然想起刚生下承锐时,萧景琰抱着襁褓里的小家伙,笑得像个傻子,说:“这是我们的铠甲,以后谁也欺负不了你。”
原来,真的是铠甲啊。
萧景琰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捡起那柄小木剑,剑身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锐”字。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刻痕,声音沙哑:“青梧,对不起。”
青梧没说话,只是抱着承锐往内殿走。经过他身边时,承锐忽然从她怀里探出头,皱着小眉头说:“爹爹要道歉,要像先生说的那样,鞠躬!”
萧景琰看着儿子认真的脸,又看看青梧泪痕未干的眼角,缓缓直起身,对着她们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是爹爹错了。”
内殿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青梧把承锐放在床榻上,小家伙还在念叨:“娘亲,以后爹爹再凶你,我就用剑打他的屁股。”
青梧被逗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她摸着儿子温热的小脸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不是权势,不是尊荣,是这份突如其来的、毫无保留的守护。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母子俩身上,暖融融的。青梧知道,往后的路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怀里有这份稚拙的守护,她就再也不会觉得孤单了。那柄掉在地上的小木剑,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光,像一枚刚淬炼好的勋章,挂在岁月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