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暖意,吹进紫宸殿的窗棂。承煜坐在龙椅上,指尖叩击着案上的奏折,眉头紧锁,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陛下,轻徭薄赋虽好,却非眼下良策啊!”户部尚书颤巍巍地出列,花白的胡子抖个不停,“国库本就空虚,北边还要防备突厥,南边又逢水患,若是再减免赋税,恐难以为继啊!”
“张大人所言极是。”礼部尚书紧随其后,语气恳切,“祖宗之法,沿用百年,自有其道理。陛下登基未久,根基未稳,此时轻言变法,恐动摇国本啊!”
殿内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更是以头触地,大有“陛下若执意如此,臣等便死谏”的架势。承煜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只觉得胸口发闷。
他登基已满半年,深知百姓疾苦,尤其是经历了去年的南境水灾,许多农户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他想效仿先贤,推行“轻徭薄赋”,让百姓休养生息,可这一提议,却遭到了几乎所有老臣的反对。
“够了!”承煜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带着少年天子的锐气,“尔等只知祖宗之法,可知民间疾苦?去年水灾,多少百姓卖儿鬻女才得以活命!赋税不减,徭役不轻,他们如何活得下去?民心不安,国本才真的要动摇!”
“陛下三思!”老臣们依旧不肯退让,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承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他知道这些老臣并非奸佞,只是固守成规,害怕变革带来的未知风险。可道理讲了一箩筐,他们就是油盐不进,这让他既无奈又疲惫。
早朝不欢而散。承煜回到御书房,将奏折扔在案上,烦躁地踱来踱去。窗外的石榴花开得正艳,火红一片,却丝毫驱散不了他心头的阴霾。
“陛下,承侍郎求见。”内侍轻声禀报。
“让他进来。”承煜揉了揉眉心,承砚是他最信任的兄长,或许能给些主意。
承砚走进御书房,见承煜一脸郁色,便知早朝定是不顺利。他手里捧着一本蓝布封皮的书,走到案前:“陛下,臣奉太后之命,给您送本书来。”
承煜看了一眼那本书,是《贞观政要》。这书他从小读到大,不知看了多少遍,疑惑道:“太后送这个给朕做什么?”
“太后说,陛下近日为国事烦忧,或许能从这本书里找到些启发。”承砚将书放在案上,翻开扉页,“太后还在上面批了几句话,让臣务必给陛下看看。”
承煜的目光落在扉页上,只见上面是青梧那熟悉的字迹,笔力遒劲,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变法者,先安民心,再固朝臣。民心安,则天下安;天下安,则朝臣自顺。”
短短几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承煜心中的迷雾。
他豁然开朗!
是啊,他只顾着和朝臣争执变法的利弊,却忘了最根本的东西——民心。老臣们反对,无非是担心变法会引发动荡,可若是能让百姓先感受到变法的好处,赢得民心,届时民意所向,朝臣们纵有再多疑虑,也难以阻挠。
“太后……”承煜喃喃道,眼底的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明悟和感激,“还是太后看得透彻!”
他拿起《贞观政要》,翻到“君道”篇,上面记载着唐太宗如何纳谏,如何体恤百姓,如何让天下归心。“轻徭薄赋,不是一句空话,得让百姓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好处。”
承砚在一旁补充道:“陛下,臣听闻,近日山东、河南一带又遭旱灾,百姓颗粒无收,正等着朝廷救济。太后说,这或许是个机会。”
承煜眼前一亮:“你是说……从赈灾入手?”
“正是。”承砚点头,“若是陛下能亲自下令,减免灾区赋税,开仓放粮,妥善安置灾民,百姓定会感念陛下恩德。届时民心所向,再提轻徭薄赋,反对的声音自会小很多。”
“好!好一个‘先安民心’!”承煜站起身,意气风发,“传朕旨意,命户部即刻调拨粮草,运往山东、河南灾区,凡受灾州县,今年赋税全免,徭役暂停!朕要亲自派钦差去灾区督办,务必让每一粒粮食都落到灾民手里!”
“陛下圣明!”承砚躬身行礼,他知道,这场关乎国计民生的变法,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那些原本反对轻徭薄赋的老臣,听闻皇帝要亲自赈灾,减免灾区赋税,虽仍有顾虑,却不好再说什么——总不能在灾民嗷嗷待哺的时候,还去阻挠赈灾之事。
承煜雷厉风行,立刻点了几位能干的官员,组成赈灾队伍,前往山东、河南。他特意叮嘱,一定要严查贪墨赈灾粮款之人,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青梧在长乐宫听闻此事,正坐在窗前绣一幅兰草图,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将最后一针绣完,剪断丝线。“这孩子,总算开窍了。”
画屏在一旁笑道:“陛下本就聪慧,只是年轻,少了些火候。经太后这么一点拨,就通了。”
“治国如烹小鲜,急不得,也躁不得。”青梧将绣品收好,“他能明白民心的重要性,比什么都强。”
果然,不出半月,山东、河南灾区就传来了好消息。赈灾粮款及时到位,没有出现大规模的贪墨现象,灾民们得到了妥善安置,不少流离失所的百姓都得以返回家园,重建家园。
灾区的百姓感念皇恩,纷纷焚香叩拜,称颂承煜是“仁君”。消息传回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皇帝的恩德,连那些原本对承煜不甚信服的市井百姓,也对他赞不绝口。
民心,就这样一点点凝聚起来。
一个月后,承煜再次在朝堂上提出“轻徭薄赋”的新政,这一次,反对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户部尚书张大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位年轻的御史抢先开口:“陛下,臣以为,轻徭薄赋乃利民之举,如今灾区百姓已受其益,足见此政策可行。老臣们担心的,无非是国库空虚,臣提议,可先从削减宫廷用度入手,以身作则,再劝谕王公贵族缩减开支,如此既能弥补国库缺口,又能彰显陛下与民同甘共苦之决心。”
这位御史的话得到了不少年轻官员的附和。他们大多出身寒门,更能体会百姓的疾苦,对新政本就持支持态度,只是之前碍于老臣的情面,不便开口。如今见民心所向,便纷纷站了出来。
老臣们看着群情激昂的年轻官员,又想起灾区百姓对皇帝的称颂,再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被淹没在支持新政的浪潮中。他们终于明白,大势已去,民心既安,再阻挠下去,只会落得个“不顾百姓死活”的骂名。
“臣……臣附议。”张大人犹豫了许久,终于低下了头。
其他老臣见状,也纷纷表示赞同。
承煜看着下方整齐的附和声,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他看向站在朝臣中的承砚,眼中充满了感激。若非太后那一句“先安民心,再固朝臣”,他不知还要在原地徘徊多久。
散朝后,承煜特意去了长乐宫。青梧正在院子里侍弄那些刚从灾区移栽来的耐旱作物,见他进来,直起身笑道:“陛下今日,该是得偿所愿了吧?”
“全赖母后指点。”承煜走到她身边,看着那些绿油油的作物,“这些都是灾区百姓种的?”
“嗯,”青梧点了点头,“他们说,有了陛下的新政,明年定能有个好收成。”她转过身,看着承煜,“治国,说到底就是治人。人心顺了,再难的事也能办成;人心逆了,再简单的事也会受阻。你记住,百姓才是这天下的根本。”
承煜重重地点头:“儿臣记住了。母后的教诲,儿臣会一辈子记在心里。”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母子二人身上,温暖而祥和。承煜知道,他的治国之路才刚刚开始,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挑战,但他不再畏惧。因为他明白了,只要守住民心,守住那份对百姓的赤诚,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而青梧看着承煜坚定的眼神,心里也终于放下了悬着的石头。她知道,这孩子,已经真正成长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帝王了。属于他的时代,已经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