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燃着一盆炭火,噼啪作响的火星映得四周暖融融的。明玥坐在矮凳上,右臂搭在案几上,银甲已卸下,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袖口被箭簇划破一道口子,伤口不算深,却渗着血珠,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公主忍一下,这药粉有些凉。”
一个清润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明玥抬眼望去,撞进一双温和的眼眸里。眼前的年轻谋士穿着青色长衫,墨发用一根木簪束起,眉目俊朗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像盛着秋水,看向她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专注。
他便是随军的谋士谢云澜,据说前朝状元郎出身,因家道中落才投笔从戎,来雁门关做了幕僚。明玥此前只闻其名,今日还是头回见。
谢云澜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沾了药粉的棉签,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棉签触到伤口时,明玥下意识缩了缩,他立刻停住,抬头看她,眼里带着歉意:“弄疼你了?”
“没有。”明玥摇摇头,目光落在他摊开的药箱上。箱子里除了瓶瓶罐罐的伤药,还压着一本线装书,露出的书脊上印着“孙子兵法”四个字。她忍不住笑了,“谢先生药箱里还藏着这个?看来不只是懂医术,还懂兵法?”
谢云澜闻言,抬眼望过来。他的睫毛很长,垂落时像两把小扇子,此刻抬起,目光直直撞进明玥清亮的眼里——她的眼睛刚经历过风雪,带着点水汽,笑起来时眼角弯弯的,像盛着星光。
“轰”的一声,谢云澜感觉耳尖瞬间烧了起来,连带着脸颊都有些发烫。他慌忙低下头,手里的棉签差点掉在地上,声音也低了几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结巴:“略……略懂皮毛罢了,比不上公主在战场上的实战经验。”
明玥看着他泛红的耳尖,觉得这谋士倒不像传闻中那般清冷,反而有点容易害羞。她指了指那本书:“我母亲也常说,纸上谈兵不如实战,但兵法里的道理,能让人少走弯路。先生若是不介意,改日可否借我翻翻?”
“当然!”谢云澜立刻应道,抬头时目光又与她对上,这次没躲开,只是眼神里多了些认真,“公主若是有疑问,云澜也愿……愿与公主探讨。”
炭火又爆出个火星,落在炭灰里,发出细微的声响。明玥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帐内的暖意,似乎比炭火更盛些。她想起刚才在战场上厮杀的狠劲,再看看此刻被他轻柔处理伤口的细致,反差得有些奇妙。
“先生的医术也很好,”明玥收回手臂,看着包扎整齐的伤口,纱布缠得平整又牢固,“比营里的军医细心多了。”
谢云澜的耳尖更红了,拿起药箱里的绷带慢慢整理,声音低低的:“公主夸奖了。我只是……只是觉得,战场上的伤,哪怕是小擦伤,也该仔细些,免得日后留疤。”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目光落在明玥的伤口上,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帐外传来士兵操练的呐喊声,夹杂着风雪呼啸,帐内却安静得很,只有炭火偶尔的轻响,和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带着点微妙的沉默。
明玥忽然觉得,这雁门关的日子,或许不会像想象中那么难熬。至少,有个会脸红的谋士,和一本藏在药箱里的兵法,让这满是刀光剑影的营地里,透出了点不一样的滋味。
谢云澜将《孙子兵法》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明玥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却还是坚持说:“公主先拿去看,有不懂的地方,随时找我。”
明玥接过书,指尖触到书页上残留的温度,笑了笑:“多谢先生。”
他低头整理药箱,声音闷闷的:“分内之事。”可那泛红的耳尖,却暴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