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秋意漫进帐时,承锐正在核对新收的青稞账册。副将掀帘进来,手里举着封信,笑得眼角堆起褶:“殿下,长安来的喜信!哦不,是给您的提亲信!”
承锐抬眼,见信纸边缘绣着支箭——那是雁门守军的徽记。展开一看,墨迹带着风沙的糙气:“承锐吾弟,见字如面。闻你在黑水河屯田有功,军中上下皆赞。吾女阿古拉,随我守关十二年,弓马娴熟,性子烈如野马,却最敬务实之人。今闻你不喜长安娇娥,特将她许你,择日来娶,勿辞。——雁门守将阿古拉父”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急促又利落。承锐走出帐,正见个穿银甲的女子翻身下马,头盔一摘,露出束在脑后的乌发,额角还沾着点战场的灰。她手里拎着柄长弓,见了承锐,挑眉道:“三殿下,我爹的信收到了?不必急着应,先跟我比一场再说。”
是阿古拉。承锐早有耳闻,这位雁门女将十四岁就跟着父亲守关,曾一箭射穿胡骑的头盔,在军中得了个“银箭”的名号。他放下账册,解下腰间的佩剑:“比什么?”
“就比射移动靶。”阿古拉指了指远处飞掠的雁群,“十箭之内,谁射落的多,谁就说了算。”
承锐颔首。两人并立在城楼上,风卷着他们的衣袍。阿古拉率先拉弓,箭矢如流星,一箭正中雁翅。承锐紧随其后,箭无虚发。最后一箭时,天空只剩一只孤雁,两人的箭同时离弦,竟齐齐钉在雁的同一根羽毛上。
阿古拉收弓大笑:“好本事!这婚事,我应了!”
承锐看着她被风吹红的脸颊,忽然想起母亲信里的话:“边关的女子,心像草原一样宽,情像雪山一样真。”
婚期定在秋收后。没有长安的繁复礼节,雁门关的将士们在城楼挂满了青稞穗,阿古拉穿着自己绣的嫁衣,裙摆上缝着片箭羽。拜堂时,她爹举着酒碗笑道:“我这女儿,以后就交给你了!记住,在雁门,夫妻就得同守一座关,同饮一壶酒!”
承锐举杯,与阿古拉碰在一处。酒液溅在衣襟上,像极了当年他初到北疆时,黑水河溅起的水花。
夜里,阿古拉指着窗外的星空,给承锐讲每颗星的名字——那是守关人认路的记号。“你看那颗最亮的,”她指尖划过夜空,“我娘说,那是战死的将士变的,在看着咱们呢。”
承锐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他忽然明白,所谓归宿,不是长安的暖阁,而是身边有个人,能陪你在寒风里站成一道关,能跟你共饮一壶带着风沙味的酒,能让你觉得,这雁门关的星月,比长安的梅花更动人。
次日清晨,号角声起。承锐与阿古拉并骑站在城楼上,看着士兵们在新开的田地里收割青稞,胡商赶着牛羊来互市,孩子们在渠边追着蝴蝶跑。
“今年的青稞酒,够酿三大缸了。”阿古拉笑着说。
承锐点头,目光望向远方。他知道,祖父和母亲守护的安稳,正在这一辈人的手里,长出新的模样。而他与她,会像这雁门关的城墙与箭,彼此支撑,守着这片土地,直到青丝染上风霜,也依旧站成最坚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