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褪去。
意识回归。
傻子才玩近战猛地睁开眼。
她看到了熟悉的，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鼻腔里，是现实世界中，略带干燥的空气。
她从游戏椅上坐起来，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固定而有些僵硬。
眼前的一切，都感觉不真实。
最后留在她脑海里的，是布思林那个歉意的微笑，和系统强制断开连接的红色警告。
她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一把摘下头上的游戏头盔，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向一旁的电脑。
她打开了《晨曦》的官方论坛。
她深吸一口气，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一个全新的帖子，被她发布了出去。
帖子的标题，只有一个词。
【真相】
帖子内容，没有任何多余的渲染。
她用最客观，最冷静的笔触，将他们从进入避难所开始，到发现普罗米修斯，再到揭开白启明、白天启、布思林三人之间那段尘封的往事，以及布思林最终的计划和强制踢他们下线的整个过程，全部写了出来。
帖子发出。
一秒。
两秒。
帖子瞬间被顶到了首页最顶端。
【1楼（机你太美）：我作证！前排留名！妈的，那种感觉太憋屈了，我连一句国粹都没来得及喊出来，眼前就一黑！】
【2楼（娘们才玩远程）：操！老子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老子居然还他妈的同情过那个小瘪三！别让老子再上线，不然我一剑把他剁成十七八段！】
【3楼（红红桑）：呜……虽然但是……他的故事真的好惨啊。他也是没办法了吧……】
【4楼（我独自摸鱼）：……】
【5楼（吃瓜路人甲）：等一下……让我缓缓。傻子大佬发的帖子？这个内容……我有点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6楼（老子是肝帝）：等等，我捋一下。所以说，一个深情的天才少年，因为官僚主义害死了自己的青梅竹马，然后发现罪魁祸首之一为了“补偿”，还把他爱人的尸体做成了AI人偶，然后这个AI人偶又诞生了感情，结果又被同一个罪魁祸首亲手格式化……哥们，这什么“你的名字我的尸体”plus版剧情？这不黑化，天理难容啊！】
【7楼（专业分析师）：重点不是剧情！重点是，他的力量来源！他自己承认了，是被“外神”选中的！这是一个行走的污染源！一个定时炸弹！】
【8楼（理智派）：7楼说的对。同情归同情，但这是原则问题。我们玩家死了能复活，黎明城里的那些Npc呢？】
【9楼（李默）：……我建议谨慎处理。】
【10楼（网恋被骗3w8）：晚了。他把我们踢下线，绝对不是为了跟我们说拜拜那么简单。他控制了我们的身体。他要用我们的号，干点什么。】
论坛瞬间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部分感性的玩家和被这个神级故事感动的云玩家，开始激烈地为布思林辩护。他们认为布思林情有可原，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复活爱人，并不是要毁灭世界。他们希望能够接纳这些避难所的居民和布思林，给他一个机会。
【15楼（为爱冲锋）：我站小白！这才是真男人！为了爱人，与世界为敌！官方要是不给他一个好结局，我就去给编剧送刀片！】
【22楼（恋爱脑天下第一）：哭死。这不比那些工业糖精好嗑？我建议把他和林晚的故事拍成资料片，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我的AI女友与被外神选中的我》。】
另一部分玩家则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和理智。他们反复强调外神污染的危险性，强调Npc的生命只有一次。他们认为，任何与外神扯上关系的存在，都必须被视为最高级别的威胁，必须被隔离，甚至清除。
【19楼（安全第一）：楼上圣母们醒醒。你家煤气罐说它有个悲惨的童年，你是不是还要抱着它睡觉？这不是游戏，这是战争！】
【28楼（数据不会说谎）：我把大佬的截图和官方公布的几次外神入侵事件做了对比。结论是，布思林展现出的精神干涉能力，在强度和性质上，都与已知的“认知污染”高度相似。接纳他，无异于主动在城里引爆一颗精神核弹。】
【35楼（老兵不死）：我们晨曦兵团的意义是什么？是守护！我们是黎明城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我们的背后，是百万的平民！这件事，没得商量！】
两派人马在论坛里吵得不可开交。
……
盘古城，最高指挥中心。
陈曦从指挥椅上缓缓坐起。
与普通玩家被强制踢出的狼狈不同，他只是主动切断了与化身“迟暮”的链接。
精神链接断开的瞬间，一股微弱的刺痛感从大脑深处传来。那是布思林的精神力，在切断所有链接时，无差别地扫过了他的意识。
很强的力量。
但，依旧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没有去看论坛上的腥风血雨。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在黑夜中依旧灯火通明的地下城市。
布思林……
陈曦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少年清秀的脸，和他最后那个歉意的微笑。
他不是在赌。
一个能策划如此周密的复仇计划，能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不会把自己的未来，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仁慈”上。
他强行踢掉所有玩家，只有一个目的。
他需要玩家们的“身份”。
他要利用玩家的身体，作为特洛伊木马，渗透进黎明城。
一个绝妙的，也是唯一的计划。
陈曦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有意思。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指挥席位上。
“接通神陨兵团长，纪泽旻。希望兵团长，严立宸。”
他的声音平静，指令通过加密线路瞬间传达。
几秒钟后，两道全息投影出现在他面前。
左边是纪泽旻。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股暴烈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阁下。”他沉声开口。
右边是严立宸。他穿着希望兵团的制服，气质儒雅，但眼神深邃得看不到底。
“阁下，有什么情况吗？”
陈曦的手指在控制台的虚拟键盘上轻轻敲击。一份加密文件，被同时发送给了两人。
文件里，是迟暮小队在避难所里经历的一切，以及关于布思林的完整情报。
两位兵团长安静地阅读着。
纪泽旻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身上的气息变得愈发危险。
严立宸的表情则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神深处的思索，变得更加浓郁。
“一个被外神赐予力量的复仇者。”纪泽旻看完了文件，第一个开口，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他想进入黎明城？阁下，下令吧。我亲自带队，在他进入壁垒范围前，将他，从物理层面彻底清除。”
“我反对。”严立宸立刻出声，“目标拥有极强的精神干涉能力。在不明确其具体能力边界的情况下，贸然进行物理打击，极有可能引发大规模认知污染事件。我们不能在城外引爆一颗我们不了解的‘脏弹’。”
“那就放任他进来，在城里引爆吗？”纪泽旻反问。
“阁下，”严立宸没有理会纪泽旻，他看向陈曦，“目标的核心诉求，是‘复活’。这是一种极其强烈的情感执念。根据过往案例，这种执念既是力量的源头，也是最脆弱的枷锁。我认为，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陈曦听着两位兵团长的争论，没有打断。
直到他们都安静下来，他才缓缓开口。
“我同意严立宸的判断。我们不能赌。”
“纪泽旻，”他看向左边的投影，“你的神陨兵团，立刻在墙外，建立最高级别的物理封锁。所有序列二以上的精锐，进入战备状态。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火。”
“是。”纪泽旻的回答简短有力。
“严立宸，”他又看向右边的投影，“你的希望兵团，在预设区域，布设最高强度的精神屏蔽力场。我需要你们能在他失控的瞬间，切断他与外界的一切精神链接。”
“明白。”严立宸点了点头。
“后续的谈判如果失败，防御和拦截，由你们共同负责。”陈曦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演戏。”
……
与此同时。
避难所，玩家休息室内。
十几具“身体”安静地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胸口没有任何起伏。他们就像断了电的人偶。
布思林站在他们面前。
他的脸上，是无尽的疲惫与愧疚。
他走到迟暮的“身体”前，蹲了下来，眼神复杂。
“对不起，迟暮。”
他轻声说。
“我知道你们不会同意，我能理解你们的顾虑。”
“但我不能赌。我不能把她最后存在的痕迹，赌在你们上级的仁慈上。”
“我别无选择。”
他站起身。
一股庞大的，无形的精神力，从他的身体里涌出。
那股力量化作无数纤细、精准的丝线，温柔地，逐一渗入地上的每一具身体。
就像一个最高明的傀儡师，在同时操控数十个提线木偶。
他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记住了他们大部分情况下的肢体动作和神态。
娘们才玩远程习惯性地在站起来后捏响指关节。
机你太美总喜欢做一个夸张的亮相动作。
傻子才玩近战会下意识地扶一下眼镜。
他已经能够完美伪装。
他闭上眼睛，精神力高度集中。
下一秒，地上那些“尸体”，一个接一个地，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动作有些僵硬，但很快就变得自然流畅。
“迟暮”从地上站了起来。
布思林的精神，完全接管了这具身体。他打开通讯器，开始向黎明城汇报情况。
他的声音，与迟暮那沉稳的声线，一模一样。
“这里是晨曦兵团，迟暮。任务已完成。”
“避难所原管理者白天启，试图夺取前任管理者白启明的最高权限，已被我部击败。”
“目前，避难所已由我小队完全接管。内部存在大量幸存居民，以及部分可用的旧时代技术资料。请求下一步指示。”
他小心翼翼地编织着谎言，将自己隐藏在迟暮这个完美的身份之后。
……
最高指挥中心。
陈曦的个人终端上，收到了这份来自“自己”的汇报。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
自己的化身，给自己汇报虚假的情况。
这种体验，绝无仅有。
他很快收敛了情绪，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一份回信，被发送了出去。
“了解。”
“准许接纳避难所居民。黎明城将开放‘七号隔离区’作为临时安置点。”
“关于居民的转移与安置工作，由你全权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