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恒确认了那份阴险的寻人启事是林镇长假借周家的名义发布的后,心头的怒火暴涨。
他立刻找了个借口,向单位请了假,将那份刊登着虚假消息的报纸和父母寄来的、揭露真相的信件仔细叠好,揣进怀里,走出了单位大门。
他脚步匆匆,直奔《广州日报》社。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相熟的刘编辑的办公室。
刘编辑正埋首于一堆稿件中,听见敲门声抬起头,看到是周清恒,脸上露出微笑:
“咦,清恒,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这里?”
周清恒没等他说完,反手关上门,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将那份报纸“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手指精准地戳向那则中缝启事。
他的脸色异常凝重,声音压得很低:
“老刘,你看看这个!”
刘编辑被他严肃的态度惊了一下,推了推眼镜,凑近仔细看去。
“寻青山县周清和,父病重……哦,这种寻人启事每天都有不少。”
刘编辑不以为然。
周清恒深吸一口气,将父母的家信也展开放在报纸旁边,沉声道:
“老刘,这个周清和,是我亲堂弟,他离家来广州了。
这则寻人启事,根本不是我们周家登的!是有人冒充我们家的名义找你们报社登的。”
片刻后,刘编辑抬起头,脸色也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歉意,
“清恒,这种中缝小启事,通常都是广告部那边直接收钱办理,手续相对简单,交钱留个信息就行。
那天来的俩人是外乡人,穿得怪模怪样的,广告部的小李也没多问。这确实是我们工作疏忽了。”
“老刘,这则寻人启事能不能想办法立刻撤下来?或者,明天登一则更正声明,揭露这是冒名顶替的假启事?”
周清恒言辞恳切,刘编辑却面露难色,
“今天的报纸已经开印了,根本来不及撤。
至于更正声明,理论上是可以,但需要确凿证据和流程,而且涉及指认他人冒充,非常敏感,社里未必会批。”
周清恒的心沉了下去。
他明白刘编辑的顾虑,报社也有报社的规矩和压力。但他不能坐视不理!他脑中飞快运转着。
“老刘,我明白您的难处。”
周清恒眼神锐利,
“那这样行不行?我们不直接指认林家冒充,就说,
“经家属核实,此则寻人启事并非周家所登,信息严重失实,请周清和本人切勿轻信,务必保持警惕,并通过可靠渠道与周清恒联系。”
这样既澄清了事实,警告了我堂弟。
你放心,我会付钱的,就登在寻人启事的下面。”
听了周清恒的话,刘编辑大手一挥,
“行,这个忙我帮定了!我这就亲自去找广告部老总,说明情况,特事特办!
争取明天一早,同样的位置,就把你这则“家属声明”登出去!”
周清恒这才放下心来。然后他又跑了一趟羊城晚报社。
就在周清恒为堂弟周清和的安危,在报社间奔命之际,
刀疤刘正顶着广州八月毒辣的日头,像条被烤蔫的老狗,在蒸笼般的街巷里艰难跋涉,搜寻着林富豪的蛛丝马迹。
他先是在红棉大酒店周遭的阴影里逡巡了几圈。
汗水浸透了他廉价的汗衫,黏腻地贴在背上。
然而,那两个关键人物——瘦高个和纹身男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不甘心空手而回,刀疤刘狠狠抹了把糊住眼睛、咸涩刺痛的汗水,凭着模糊的印象,开始挨个走访酒店附近那些被热气蒸腾得奄奄一息的小商铺。
杂货铺的老板娘原本还懒洋洋地摇着扇子,一听他小心翼翼地问起“瘦高个”和“纹身男”,
她的眼神瞬间像受惊的兔子般闪烁不定,头摇得像拨浪鼓,嘴里含糊地嘟囔着,“不认得,没见过”。身子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旁边修车铺的伙计更是连头都没抬,沾满油污的手在零件堆里扒拉着,仿佛刀疤刘只是一团扰人的热气。
最后,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挪到街角那个油漆剥落、散发着旧报纸油墨味的老旧报刊亭。
守着亭子的阿伯正仰在竹椅上,摇着破旧的蒲扇打着盹,鼾声在热浪中显得有气无力。
刀疤刘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凑上前,努力挤出一点笑容,用他那半生不熟、腔调怪异的粤语,小心翼翼地试探:
“阿伯,唔该问下,有冇见过一个手臂有纹身嘅男人,同埋一个瘦瘦高高嘅……”(阿伯,麻烦问下,有没有见过一个手臂有纹身的男人,还有一个瘦瘦高高的……)
话音未落,那阿伯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开,睡意瞬间被一种极度的警惕和厌恶取代,仿佛刀疤刘提到了什么极其晦气的东西。
他像被烧红的铁钎烫到一样,猛地从竹椅上弹起半截身子,枯瘦的手抄起蒲扇,像挥舞驱邪的桃木剑般指向街尾,用一连串又快又急、充满嫌恶和驱赶意味的粤语劈头盖脸地吼道:
“唔知!唔知!行开!快啲行开!唔好喺度搞搞震!”(不知道!不知道!走开!快点走开!别在这里捣乱!)
那毫不掩饰的排斥和讳莫如深的态度,像一盆冰水浇在刀疤刘燥热的头上。
刀疤刘不知道的是,瘦高个和纹身男在这一带就是俩街霸,一提到他俩,大家都是避之不及的,哪里敢透露信息给他。
刀疤刘在心里狠狠地唾骂了一句脏话,盘算着再去一趟,那效率低下的派出所碰碰运气。
就在他满心沮丧,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一身汗臭和挫败感转身欲走的时候。
一个穿着背心短裤、晒得黝黑的小男孩,像颗小炮弹似的,不知从哪里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
小男孩一言不发,只是踮起脚尖,把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飞快地塞进了刀疤刘汗湿的手心里,然后扭头就跑,眨眼间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刀疤刘愕然摊开手掌,展开那张被汗水洇湿一角的纸条,几行潦草却透着凶戾的字迹赫然刺入眼帘:
“你老板在我们手上,要想赎回他,准备好五万块钱。等我们的消息!别报公安!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