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皓月当空,龙平煤矿办公区却依然灯火通明。
此刻,联合调查组正彻夜工作——此行专为林镇长被举报一事而来。
而相隔十几里外的林家书房里,林建国指间的烟蒂已积了长长一截。
昏黄的白炽灯下,那份摊开的《青山日报》久久未曾翻动。
窗外的满月清辉,此刻落在他眼中,却寒凉如霜。
“二叔,那边传来消息说,调查组的人明天要去柳家湾村,查之前为开矿而展开的征地一事。
您看,我们还要不要再做些什么?”
林富军恭敬地站在林镇长的身边,轻声开口道。
林建国目光未动,烟雾缭绕中,只淡淡一句:
“当年那些因为征地而闹事的人,都化成白骨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他弹了弹烟灰,火星明灭,他又道,
“柳家湾那边,你们明天还是要派人过去,那些个因为闹事死掉的人的家属都要隔离开来,不要让他们接触到调查组的人。”
“这您放心,那几家我们都已经安排了人蹲点,就算调查组去了,也是我们的人来接待他们。”
林镇长弹落烟灰,火星瞬间闪烁。他侧过头,眼神锐利:
“周清平呢?他是怎么安排的?有没有派人盯着?”
林富军立刻接话,
“大哥说,矿上给周清平安排了三天假,他这几天都不会出现在矿上,应该见不着调查组的人。”
“那也不能大意了,还得派人跟着他。”
林镇长的声音陡然一沉,
“万一周清和那个混蛋,真的把“账本”给了周清平那个闷葫芦,保不齐他会借这次的机会,将“账本”递交给调查组的人,到时候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他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
“还是要派人,给我死死跟着他。”
林富军会意,低声道:
“那要不,我让清华回家去,寸步不离地盯他几天?”
闻言,林镇长终于缓缓点头。
他摁灭烟头,最后一点火星瞬间湮灭在烟灰缸里,像被掐灭的某种生机。
书房里只剩下呛人的烟味和沉重的寂静。
“那刘卫民呢?”
林镇长再次开口,
他态度怎么样?调查组的人,今天应该找他谈话了?”
林富军的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
“嗯,他的孙子在赵德胜手上,他今天不敢乱说话了,怂的很。都说是您领导有方,才将我们龙平镇建设得这么好!”
“哼,”
林建国鼻腔里挤出轻蔑的一声,指节无意识捻着烟灰缸的边缘,
“谅他也不敢,就这窝囊废,也敢举报我,还妄想取代我成为这龙平镇的一把手,真是不知死活!”
书房里死寂的空气仿佛被这轻蔑的话语搅动了一下,随即又沉甸甸地压下来。
烟灰缸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林镇长眼底的寒霜更甚。
举报信像根毒刺,扎在他经营多年的“王国”根基上,虽未致命,却疼得钻心,更让他嗅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调查组这次不是走过场的,他们直扑柳家湾,那是他最不愿被翻开的旧账。
“富军,”
林建国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刘卫民那边,光让他的宝贝孙子在赵德胜手上还不够。
告诉赵德胜,手再紧点,让刘卫民彻底明白,他要是敢多说一个字,他老刘家就绝后了。
另外……查清楚,刘卫民的背后,还有谁在撺掇?
单凭他,不可能会知道柳家湾征地死人的事情,看看是哪家的家属狗胆包天,竟然敢将这件事情,透露给刘卫民的。
查清楚后,记得让他们永远闭上嘴巴!”
林镇长的脸上,掠过一抹毒蛇般的狠厉。
“还有,单凭刘卫民这老小子,也没这个胆量和能力,能把举报信递到省里。
看看他是不是跟山口村的周永邦勾搭上了?要真是周永邦这老狐狸从中作梗……”
他冷笑一声,未尽之言裹挟着浓重的杀意,“那我们就得好好“招呼”他了。”
“是,二叔,我马上就去办。”
林富军腰弯得更低,声音里透着一丝狠厉的兴奋,像嗅到血腥的鬣狗。
林镇长不耐地挥了挥手。
林富军如一道无声的鬼影,迅速滑出书房,门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林富军离开后,书房彻底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林建国缓缓靠向椅背,昂贵的真皮座椅发出细微的呻吟。如同猎物在陷阱里的挣扎。
他闭上眼睛,白炽灯泡昏黄的光线透过眼皮,留下模糊的红影。
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被围猎的焦躁。
多少年了,龙平镇就是他林建国的私产,从征地开矿到人事任免,哪一样不是他点头才算数?
刘卫民这种货色,不过就是条看门狗,也敢对他龇牙?还有那些自以为能撼动他这棵大树的蚍蜉……
窗外的满月不知何时被一片薄云遮住,清辉黯淡下来,书房里更显昏暗。
一阵穿堂风悄然吹过,掀起桌上那份摊开的《青山日报》。
泛黄的纸页哗啦作响,头版上赫然显现的,正是林建国意气风发的半身像,配着醒目的粗黑标题——《改革先锋林建国:龙平镇的领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