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胜在林家受了一肚子窝囊气,踩着冷风回到自家院门时,脸色黑得都能拧出水来。
他反手“哐当”一声甩上院门,那扇老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脸上那副维持了一路的、近乎僵硬的憨厚表情瞬间垮塌,只剩下铁青的阴沉,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
他怒气冲冲大步跨进厨房,抄起水瓢舀了满勺冷水,仰头就往喉咙里灌,仿佛是想靠这冰水来浇灭胸腔里的那团怒火。
喝完水,他一把扯下头上的旧棉帽,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狠狠掼在身旁的方桌上,发出沉闷又突兀的巨响,在寂静寒冷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吓得缩在灶边的小侄子一个哆嗦。
正蹲在灶边带着孩子扒拉着烤红薯的赵德兴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嘴里还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问:
“大哥?你……你怎么这早就回来了?”
他慌忙咽下嘴里的红薯,烫得直伸脖子,看着兄长那山雨欲来的难看脸色,后知后觉地品出些不对味来,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八度,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林建国……他……没留你吃晚饭啊?”
“吃晚饭?”赵德胜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声音像是被冷风冻裂了一般,
“哼,还留我吃饭?人家现在眼里只有那个姓李的城里小子,鞍前马后,热络得跟亲儿子似的!”
他猛地转过身,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林建国就差没拿笤帚,直接把我给撵出来了!我的脸,今天算是被他摁在地上摩擦了!”
赵德胜越说越气,眼眶都隐隐发红,他抬手指着林家方向,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我赵德胜给他林家当了这么多年的狗!脏活累活,见不得光的事,哪一件不是我去办的?现在倒好,用不着了,就一脚踢开?他林建国想过河拆桥?”
他猛地一脚踹向旁边的长条凳,那凳子“哐啷”一声翻倒在地,又吓得灶边的小孩“哇”一声哭了出来。
赵德兴赶紧把儿子搂进怀里,笨拙地拍着背安抚,脸色发白地看着暴怒的大哥,嗫嚅着不敢再劝。
赵德胜喘着粗气,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狭小的厨房里来回踱步,冰冷的泥地几乎要被他踏出坑来。
“还有那个李云!”他咬牙切齿,名字几乎是从齿缝间碾磨出来的,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关系户,仗着有个当副县长的叔叔,就敢骑到老子头上拉屎!他懂个屁!林建国居然为了那种货色下我的脸面!”
他猛地停住脚步,看向桌上那顶被他摔扁的旧棉帽,眼神阴鸷得可怕,忽然冷笑起来,笑声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好,好得很!他林建国不仁,就别怪我赵德胜不义!真以为我手里没点东西?把我逼急了,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压着嗓子低吼出来的,像毒蛇吐信,带着冰冷的威胁和破釜沉舟的狠绝。
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孩子压抑的抽泣声和灶膛里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赵德兴抱着儿子,大气不敢出,他看着大哥脸上那种从未见过的狰狞和决绝,心里一阵阵发冷,隐约觉得,要出大事了。
“大……大哥,你想怎么做?”赵德兴小心翼翼地问。
赵德胜猛地扭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弟弟,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剐得赵德兴后背瞬间窜起了一股凉气。
“怎么做?”赵德胜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他林建国不是上赶着捧李副县长的臭脚吗?不是觉得我老赵碍事、没用了,恨不得一脚踢开吗?
行!我就让他林建国睁大眼睛看清楚,离了我这条替他咬人、替他看门的‘老狗’,他们林家那些见不得光的烂底子,还能不能捂得严严实实!”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顶旧棉帽又跳了一下:
“哼!老东西以为攀上了李副县长就能高枕无忧了?
做梦!别的不说,后续山口村征地那块硬骨头,我看他没了我怎么啃得下来!真以为征地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美事?”
赵德胜的胸膛剧烈起伏,往事历历在目,语气越发激动:
“他应该是忘了当年柳家湾村征地是怎么平下来的了?
要不是我带着人没日没夜地耗在那儿,软硬兼施,把那些刺头一个个给咔嚓了,他龙平煤矿能开得起来?
他林建国能人模狗样地当上他的镇长、享他的清福?
过河拆桥?啊呸!他林建国也不怕桥塌了把自己给淹死!”
“那李副县长的侄子……今天就来给林建国拜年了?”赵德兴捕捉到关键,诧异地问。
“可不是,林建国就差没把小女儿送上李云的床了。看样子,林家和李家结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赵德兴闻言深吸一口气,
“那……那我们要不要将林晓梅给香港佬生过孩子的事情,透露给李云啊?她之前在镇医院的分娩记录,我已经拿到手了。”
“先不急,等他们真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我们再将消息放出来,林建国最好面子,我到时候就要让他颜面扫地。
我们还是要好好盘算一下,最好让林李两家结亲不成,反而结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