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李两家联姻的消息,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周清平的心头。
让他这些天在矿上干活都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好不容易熬到明天的休息日,他一刻也等不及,立刻心急火燎地赶回了家。
刚踏进院门,他甚至顾不上喝口水,径直闯进厨房,一把拉住正在忙碌的妻子徐美华,又抱起女儿,语气急促地说道:“走,赶紧去二叔家。”
徐美华被他这没来由的急切弄得一愣,手上还滴着洗碗的水:
“什么事这么着急?你刚进门,气都还没喘匀呢……”
她抬头瞧见丈夫紧绷的面容和眼底深藏的焦虑,自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徐美华没再多问,迅速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利落地解下围裙放在一旁:
“锅里还热着饭,你要不先吃一口?”
“我吃过了!”周清平的回答短促而焦躁。
徐美华闻言不再耽搁,快步走到灶边三两下压好炉火,整理好女儿的衣襟,从丈夫手中接过孩子:“走吧。”
她一手抱着周念薇,另一只手轻轻拉住丈夫的胳膊,压低声音急切地问:
“到底出什么事了?看你这一头的汗。”
话语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关切与隐隐的不安。但周清平只是紧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三人步履匆匆地进了二叔周远川家。
二婶王凤英和二叔正坐在桌边吃晚饭,见到他们突然到来,有些惊讶。
“咦,清平,美华,你们来了!吃了没?一起吃点?”王凤英热情地招呼道。
“不了,二叔二婶。”周清平摆摆手,语气凝重,
“我有急事。得赶紧给清和写信——李丽丽的奶奶病重,急需做手术,手术费是一笔大数目,恐怕得让清和跟丽丽寄钱回来。”
“李丽丽的奶奶生病?你怎么知道的?”
周远川停下筷子,眉头微皱:“李丽丽的奶奶生病?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是清林哥告诉我的。”
周清平解释道,
“丽萍嫂子是李丽丽的堂姐,她们姐妹俩都是由奶奶一手带大的,感情特别深。
前段时间,清林哥还特地陪着老人家在县人民医院住院,忙前忙后的。”
周远川几人这才恍然,原来李丽丽和丽萍还有这层亲密关系。
“这事确实应该告诉清和跟丽丽。”周远川沉吟片刻,点头道,
“虽然清和跟丽丽还没有正式成婚,但咱们周家人得有担当。老人家病重,于情于理都应该让他们知道。”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主要手术费也贵,清林哥正发愁呢。我想着清和他们寄点钱回来,大家亲戚朋友再帮忙凑点,说不定能帮忙渡过难关。”
周远川点了点头,对侄子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正说着话,院门处传来了响动。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周清林和他的妻子李丽萍正推门进来。
李丽萍的眼圈微微泛红,显然是刚哭过,手里还紧紧捏着一个文件袋。
“二叔,二婶。”周清林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了一眼屋内的周清平一家,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们也是为老太太的事来的。”
李丽萍走上前来,将手中文件袋递给周清平,声音带着哽咽:
“清平,我听清林说已经有丽丽的消息了。我……我真是太开心。我奶奶很怕丽丽她……回不来了。
清林说,你想将我奶奶生病需要住院做手术的事情,写信告诉给丽丽。
我思来想去,写信还是得我亲自写比较好。”
她顿了顿,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丽丽那孩子,从小就有主意,机灵得很。
要是清和冷不丁收到你的信,说我奶奶病重需要钱,她怕是会多心,以为是周家找了个由头催他们寄钱回来……我这当姐姐的写信跟她说,再把医院的诊断书抄一份附上,她才能真的相信。”
周远川顺手拿过周清平手里的文件袋,拿出李丽萍写好的信,赞许地点了点头:
“还是丽萍想得周到,是该这样。自家姐妹说的话,总比旁人转达要强。”
周清平这才恍然大悟,暗叹自己确实考虑不周。他只想着尽快通知,却忽略了李丽丽可能会产生疑虑。
李丽萍又看向周清平,语气诚恳:“清平,谢谢你这么惦记着。我奶奶的病……”她的话没说完,声音又有些哽咽。
屋里一时沉默下来,空气仿佛都沉重了几分。
油灯的光芒摇曳,将几个愁眉不展的人影投在墙上。
此刻,两家人因为一位老人的病情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共同面对着眼前的难关。
“嫂子,你别想太多了。会治好的,等筹到钱,我们直接去省城的医院。”徐美华也出声安慰道。
“美华说得对。”王凤英连忙接话,“要相信医生。手术费不够就跟我们说,二叔二婶多少能帮衬些。有事别一个人硬扛着。”
徐美华和王凤英暖心的话语,让李丽萍冰凉的心头终于涌上一丝暖意,仿佛在漫长的黑夜里看见了一盏明灯。
周清平看着这一幕,紧绷的心弦也稍稍放松。他郑重地拿起文件袋:
“清林哥,嫂子,放心吧,我明天一早就去县城,把信寄出去。等清和跟丽丽有了回音,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送走了周清林和李丽萍,屋内的气氛却并未轻松多少。
周清平脸上的凝重之色反而更深了,他转身面向周远川,声音沉了下去:
“二叔,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
他顿了顿,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千斤重量,
“前不久,林镇长的女儿和李副县长的侄子订婚了。
这两家联姻成功,往后在龙坪镇,林家怕是会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
闻言,周远川的眉头立刻紧紧锁住,他轻咳一声:“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他们下一步就要以开矿的名义,强征我们山口村的地!”
周清平的声音压抑而急促,
“更怕林家不会轻易放我、清林和清昌离开龙平煤矿。
万一他们拿我们三人的性命当筹码,逼迫远怀叔就范……”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我最怕的,是柳家湾村的惨剧,会在我们山口村重演!”
这番话如同一记沉重的闷锤,狠狠砸在大家的心上,包括周念薇。屋内顿时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