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周清平就带着妻女去了县城。
好在龙平煤矿是轮休制的,今天不是周日,当他们来到城南小学的时候,方校长正在学校监考,马上就要迎来暑假了。
刘二梅得知周清平想给远在广州的周清恒打电话,爽快地应道:
“打电话是没问题的!电话费都是老方自掏腰包交的,不用担心这个。”
她说着,略带歉意地朝教室方向望了望,
“只是不巧,你们方叔叔这会儿正在监考,我也不好直接带你们去办公室。
要不这样,等这堂考试结束,就是午休时间,到时候再去打电话,也方便说话,你们看行不?”
周清平连忙点头。
“小姨,我们不急这一会儿。”徐美华也在一旁微笑着道。
夏日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周清平和徐美华则安静地坐着。短暂的轻松过后,压在心底的事又浮了上来,两人一时无话,只有知了的鸣叫不绝于耳。
等待让时间显得格外漫长,周清平的目光不时投向那座安静的教室,既盼望下考铃响,又对即将拨通的电话感到一丝无形的压力。
他希望能从清恒哥那里得到清和他们的好消息,但又怕听到任何不好的音讯。
徐美华看出周清平的紧张,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低声道:
“放宽心,总会有消息的。”周清平回握住妻子的手,点了点头,但眉头并未完全舒展。
终于,一阵清脆的电铃声打破了校园的宁静。
不一会儿,孩子们欢笑着从教室里涌出。
刘二梅也很快走了过来,笑着招手:“清平,美华,走吧,我带你们去办公室。”
他们跟着刘二梅走进一间简朴的办公室,方校长已经在那里了,他面前放着一部红色的座机电话。
寒暄过后,方校长理解地说:“我帮你拨,长途电话可能得等一会。”
方校长熟练地摁下电话号码,然后将听筒递给周清平。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在周清平的心上。
就在周清平几乎要以为无法接通时,听筒那头突然传来一个模糊的、带着明显电流杂音的声音:
“喂,哪位?”
周清平精神一振,立刻紧紧握住听筒,提高了音量:“喂!是清恒哥吗?我是清平啊!”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杂音中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哦,你找周清恒啊?他不在,和毛玲玲一起出差了,差不多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
周清平的心猛地一沉,仿佛一脚踏空。他急忙追问:
“出差了?请问您知道怎么能联系上他吗?”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对方似乎在问其他人,过了一会儿才说: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他们是临时接到任务走的,挺急的。要不你过半个月再打来看看?”
失望像冰水一样瞬间淹没了周清平,他勉强稳住心神:“好……好的,谢谢您,同志。”
挂了电话,周清平握着尚有余温的听筒,半晌没说话,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
徐美华和方校长、刘二梅从他简单的回应和神情中,已经猜到了结果。
“清恒哥……出差了,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周清平转过身,声音有些低沉地对妻子说。
徐美华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安慰周清平道:
“人出差是常事,别急。既然没能联系上清恒哥,咱们不如今天就给清和写封信,正好我们人在县城,寄信也方便。
顺便把方叔叔学校的电话号码也写在信里,这样清和要是想找我们,也能有个更直接的法子。”
方校长一听,立刻表示赞同:“美华这个主意好!写信稳妥,留个电话更是多了一条路。”
说着,他便从抽屉里拿出信纸和信封,
“就在这儿写,邮局离我们学校也不远,今天就能寄出去。”
周清平感激地点点头,在办公桌前坐下。笔尖在信纸上沙沙作响,周清平将目前的困境,以及方校长学校的联系电话都仔细地写了进去。
在学校吃过饭后,周清平谢过方校长夫妇,便直奔邮局寄了信。
回程的路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闷。
徐美华见周清平神色凝重,心中不忍,便轻声宽慰道:
“清平,事情总要一件件办,船到桥头自然直。而且,妞妞说过她有办法的。”
周清平正心烦意乱,闻言看了一眼怀中咿呀学语的女儿,叹了口气:
“她个小奶娃,能懂个什么?眼下这局面,真是一团乱麻。”
虽然妻子曾说过,她能听到女儿跟她说话,甚至预言了一些事情。
但周清平对此始终半信半疑。他内心深处更倾向于认为,那是妻子产后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想。
周念薇一听老爸这么说,扭过头就往徐美华的怀里钻,只留给周清平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
她都快要气死了,好几次她传话给徐美华,让徐美华告诉老爸,比如写信让周清和带着账本偷偷回来。可周清平压根儿就不听她的。
徐美华被女儿这灵性十足的反应逗得微微一笑,凝重的气氛总算缓和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徐美华又开口道:“等搞完双抢,我想带念薇来城里住一段时间。”
周清平脚步稍缓,想了想龙平镇未来的混乱,妻女要是早点搬进城,他反而能放心不少。
“行,到时候你将存折都带着,就住自己的房子,也别总是麻烦小姨。爸那里,我去说。”
徐美华低头看着怀里仍在赌气的女儿,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搬来城里的念头,是女儿刚刚用那种她逐渐熟悉的、超越自然的方式传递给她的。
此刻,当她将这个想法说出,并得到丈夫的应允后,她感到怀中的女儿似乎悄悄松了口气,连紧绷的小身子都柔软了下来。
周念薇将脸蛋埋在徐美华温软的怀中,心里盘算着:只要进了城,总能找到机会让姆妈单独联系上小叔周清和。
这一次,她必须想办法将账本的原件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周清平自然不知道妻女心中这番曲折,他只是觉得,让妻女远离即将风波乍起的龙平镇是眼下最稳妥的安排。
他望着前方通往村子的路,思绪已飞向了如何说服父亲的考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