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和皱了皱眉,捡起一个小石子朝着李明亮扔了过去。
“是哪个?”
李明亮很警觉,但还是大着胆子朝着柴垛方向走了过来。
周清和瞅准时机,一把拉过李明亮,将他压在身上。
“你……”
李明亮作势要喊,周清和忙捂住他的嘴。
“唔~唔~”李明亮开始挣扎。
“别乱动,也别喊,这些糖都归你。我只想和你姐说几句话。”
李明亮的挣扎瞬间僵住,目光胶着在身旁的那堆糖上。他认得这些糖纸,是周清和常买的那种。
他忙不迭地用力点头,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嗯嗯”声,急切地表达着顺从。
李明亮对周清和还是挺喜欢的,因为姐姐的缘故,他总买糖给他们吃。昨天还吃了周清和送到学校门口的冰棍。
周清和缓缓松开手,掌心里还残留着少年急促呼出的热气。
“清和哥,”
李明亮一得自由,立刻凑近周清和耳边,语速飞快。
“那你快点,我爸和姆妈应该快从地里回来了。我就在这块儿帮你们放哨,你们抓紧时间!”
见这小子上道,周清和心下一宽,他飞快地又抓了一把糖塞进李明亮手里,糖纸发出窸窣的轻响:
“这些糖你先藏好,晚点再给你弟弟吃。”
然后,他再不敢耽搁,目光如鹰隼般迅速扫过矮墙内外,空无一人,只有夏末的蝉在远处树上嘶鸣。
他深吸一口气,手在粗糙的土墙上一撑,身体轻捷地翻了过去,迅速猫腰躲到李丽丽房间那扇糊着旧报纸的窗台下。
屋内的李丽丽听到动静,立马来到窗边。
“李明亮,你快给我……”
“嘘~,丽丽是我!”
周清和压低声音,慢慢起身,将糊住窗户的报纸捅穿。
“周清和!”
李丽丽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彩,如同被骤然点亮的灯盏。
然而这光亮只存在了一瞬,随即,大颗大颗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像断了线般滚落下来,迅速在她清秀的面颊上划出两道湿痕。
“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
“哎,你别哭呀~”
周清和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伸过手,笨拙地想替她抹去泪珠,可那泪水却越擦越多,温热地濡湿了他的指尖,也烫痛了他的心。
“周清和,我爸妈硬要逼我嫁给林富平,说他是林镇长的侄子,我不想嫁给他~”
李丽丽带着哭腔道。
“丽丽,我来就是告诉你,林富平不能嫁。他既矮又胖,有一条腿还瘸了,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
其实,王媒婆上你家来给你和林富平做媒,也是我大嫂大哥挑唆的,他们想要拆散我俩。其中缘由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但是,我昨天知道这个事情后,一时气急砸了我大嫂的娘家。林家在龙平镇的势力很大,我怕是很难待下去了。所以,我打算南下广东,另谋出路!”
周清和鼓足勇气,跟李丽丽坦白了事情的真相。
窗户里面,李丽丽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懵了,眼神先是空洞,随即燃起难以置信的怒火,嘴唇哆嗦着: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你去广东?那我怎么办?”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尖锐的控诉,
“周清和,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我爸妈把我推进火坑,嫁给那个瘸子?周清和,你混蛋!”
她双手猛地抓住窗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前倾,仿佛下一秒就要不顾一切地撞破这层薄薄的阻碍冲出来。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丽丽你听我说,
我知道,都是我家……是我家惹下的祸根!可我是真心实意想娶你过门的!”
周清和心如刀绞,急切地解释,声音里带着几分的颤抖。
“我今天来,就是想当面告诉你,林富平绝非良配,你千万别往火坑里跳!”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
“我和瘦猴、胖子商量好了,明天就南下广东。
丽丽,你要是遇到其他好的,能护得住你的人就……就嫁了吧,是我周清和……对不住你!”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
“周清和,我真是错看了你!所以我的坚持到底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为了跟我爸妈抗争,从昨天回来到现在,我粒米未进。
你现在竟然劝我另嫁他人,你还有没有良心!!”
最后一句,李丽丽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耗尽了全身力气,身体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软软地瘫坐在一把椅子上,然后趴在桌子上。
她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筋骨,只剩下无声的抽泣,眼泪不断涌出。
“丽丽,你别这样!”
周清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也落了下来。他声音哽咽着,终于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念头:
“我,我其实还想问你,你愿不愿……也跟着我一起南下广东?”
李丽丽的抽泣声,猛地顿住,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死死盯着周清和。
那双刚刚还盛满绝望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像是不理解他话语的含义。
“跟你去……广东?”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着喉咙。
“对!跟我去广东!”
周清和斩钉截铁,身体更紧地贴向窗户,仿佛要将这决心传递给她,
“离开龙平镇,一起去广东!天大地大,总有我们容身的地方!
我周清和就算拼了这条命,去码头扛大包,去工地搬砖头,也绝不会让你饿着冻着,更不会让你嫁给林瘸子!”
周清和说的每一个字,都狠狠抓住了李丽丽的心。
她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好!我跟你走!”
她终于下定决心,语气十分的坚定。
“好,好!”
周清和的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丽丽,今晚!就今晚,等夜深了,等你爸妈睡熟后,我就来接你,到时候我们翻墙跑。你记得带好身份证!”
李丽丽用力地点头,表示记下了。
就在这时,土墙外放哨的李明亮突然发出一阵刻意压低的、急促的咳嗽声,还夹杂着几声用脚踢土墙的响动!
“有人回来了!”周清和脸色骤变,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快走!”李丽丽立马将窗户关上。
周清和不再迟疑,翻出墙外,快速离开了李家湾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