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周清平几人在矿上的日子,过得平静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上次王家闹罢工时,周清平约束好了支护队的人,没让他们掺和进去,林富华对他们几个的态度明显好转,不再像之前那样处处紧盯。
煤矿里的工作渐渐步入正轨。下井的时候,周清平能感觉到,工友们看他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重。
这天傍晚,周清平升井后刚洗完澡,周清林就找了过来。
两人坐在工棚后的石墩上,望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山峦,一时都没说话。
“清平,你寄给清恒哥的信,他应该收到了吧?”周清林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下来,
“也不知道他那边,能不能打听到清和他们的消息?
你是没见到,李丽丽的奶奶自从她走后,就大病了一场,现在瘦得都脱了相……
前些天我让你嫂子回去看了,老太太一直攥着她的手不放,哭着说‘找不回丽丽,她死也闭不上眼’。”
闻言,周清平心里一沉。很多事情,说到底都是因他周家而起。
只有早点找到清和,才能真正把事情了结。他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二十块钱,塞进周清林手里:
“这钱你拿着,让嫂子带李老太太去看看病。我一定尽快找到清和,让老太太见到孙女。”
“这……清平,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清林像被烫到似的,连忙推辞,“这钱我不能收……”
“啧,这钱又不是给你的!”周清平不由分说地把钱摁进周清林的手心,语气坚决,
“生病耽误不得。咱们周家人做事,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周清林捏着那二十块钱,指尖感受着纸币边缘的粗糙和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没再推辞,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钱仔细地揣进内兜里。
“清平,你的心意,我替李奶奶……替丽丽家,谢过了。”
两人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直到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远山吞没,暮色像一层薄纱般笼罩下来,远处的工棚和井架开始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晚风带来了寒意,也带来了井口方向隐约传来的机械轰鸣声。
“回去吧,起风了。”周清平拍了拍堂哥的肩膀,站起身。
周清林也跟着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清平,找清和的事……你有什么头绪没有?李丽丽的父母都想着要不亲自去广州一趟,只是广州那么大个地方,人海茫茫的……”
周清平望着逐渐深邃的夜空,眉头紧锁。
“我们还是先等清恒哥的回信吧。他在外面跑得多,认识的人也多,总比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要强。
你让嫂子劝劝他们,不要冲动,人生地不熟的,想找到人,不容易。”
周清林不再说话,显然他也认同周清平的做法。
“哥,清平!你们怎么在这儿呢?”俩人正打算要离开,却被急匆匆赶来的周清昌喊住了。
他喘着粗气,额上带着汗,眼神却异常明亮:“我打听到个事——那个新来的李云,是个赌棍!”
周清平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却让他心里那根弦绷了起来。
他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李云?财务室那个新来的会计?”
“就是他!”周清昌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语气急促,
“我刚才跟着护卫队的人去镇上拿劳保用品,看见他鬼鬼祟祟钻进巷子里的那家“兴隆棋牌室”。
那地方我知道,表面上打牌打麻将的,里头就是个赌窝!
我多了个心眼,跟护卫队的人撒谎说肚子疼,要上茅房。
然后,我就偷偷溜进去看了看,好家伙,那个李云正跟一帮人玩炸金花,眼睛都输红了,欠了不少钱,他就给别人打了欠条。”
周清林倒吸一口凉气:“赌棍?林富贵知道这件事情吗?怎么就把他弄进财务室了?那可是管钱的地方啊!”
周清平眉头紧锁。矿上的情况刚有好转,工人们的血汗钱来之不易,要是真被这种人钻了空子,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这事牵扯甚广,一个处理不好,刚刚缓和的关系又会变得紧张。他们一旦闹起来,倒霉的还是工人。
“清昌,”周清平沉吟片刻,果断吩咐,“这件事情你先别再跟任何人说,包括队里的兄弟。就当做不知道。”
“为什么?”周清昌不解,“这种蛀虫,不应该早点揪出来吗?”
周清平眼神冷静,“我们现在没凭没据,贸然去说,他若抵赖,反而我们被动。而且,得看看他后面到底想干什么,有没有人跟他合伙。他和林家的事,我们还是不要直接掺和的好!”
说完,周清平再次望向远处灯火闪烁的井架,心情却比刚才更加沉重。
寻找周清和的事还没头绪,矿上又有可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他原本想离开煤矿,但林富华直接给了他一耳光。
后来想着,在找到清和前,就带着支护队的人安安稳稳干活,挣份踏实钱。
但矿上的麻烦事,却总是一件接着一件。
“先回去吧。”
周清平挥挥手,仿佛要将烦恼暂时驱散,
“这也不是我们能管的事。记住,管住自己的嘴,也保护好自己。”
三人的身影在暮色中分开,各自融入矿区庞大的阴影里。
这个意外的发现,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石子,悄然打破了表面的平静,在看不见的地方荡开层层涟漪。
周清平知道,他们必须更加谨慎,在这暗流涌动中,保护好自己,说不定还能顺利离开这里。走在下矿井的路上,他的脚步比往日又沉重了几分。
远处的机械声依旧轰鸣,却仿佛隔了一层什么,听不真切。他抬头望了望矿区稀疏的星空,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煤尘味的凉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急是没用的,就像下井支护,每一步都得踩稳,看清了顶板再前进。
现在最重要的,是沉住气,一边暗中留意李云和林家的动静,万一发生什么事情,能第一时间逃命;另一边,只能期盼清恒哥那边尽快传来好消息,找到清和,跟林家做好彻底的切割,免得总是提心吊胆的。
他攥了攥拳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