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富军，你......联系了晓霞没有？她有没有说……具体什么时候，跟那个姓陈的回来？”
每次提起这个名义上的二女婿，他都觉得舌根发硬，话语里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滞涩。
林富军立刻领会，恭敬地答道：
“联系过了二叔。二姐说月底前一定能到家。只是这两天广东正刮台风，不方便出门。”
林建国“嗯”了一声，指节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敲，没再说话。
一旁的林富贵适时接话，语气沉稳：
“爸，您放心。我都跟富军交代过了。”
他转向林富军，“等你二姐他们到了省城，你亲自开车去机场接，务必招待周到。”
“是，大哥。”林富军连忙应声。
窗外，夜色愈发深沉。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徐美华醒来睁开眼，发现身边的周念薇仍睡得十分香甜。
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她心头不由得一软。她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要为家里的事情操心伤神，真让人心疼。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刚推开房门，却被守在门口的王凤英一把拉住手腕，不由分说地拽到了院门外。
“二婶，你这是做什么？”
徐美华一头雾水。
“你先在这儿等着。”
王凤英丢下这句话，又风风火火地折回屋里。
片刻之后，她端出一个燃着炭火的旧盆，“哐当”一声放在徐美华脚前。
“来，跨过来！”王凤英语气干脆，不容商量。
徐美华愣在原地，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照做。
跨完火盆，王凤英又端出一盆褐色的水。
“这是我用柚子叶煮的水，你洗洗手和脸。”
“二婶，你这是干什么呀？我又没中邪！”徐美华真是哭笑不得。
原来，昨晚王凤英上床睡觉后又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徐美华被脏东西上身了，直接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不天还没亮她就起来去摘柚子叶烧水了。
“哎呀，最近家里事情不顺，去去晦气总归是好的。”王凤英执意将水盆往前递了递。
徐美华拗不过，只得就着微凉的晨光，用那散发着清苦气息的柚子叶水仔细净了手脸。
王凤英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宽慰，压低声音道：
“等我回了山口村，你还是带着妞妞搬去你小姨那儿住吧。
这里林富民他们能找到，我怕其他林家人也会找上门来。我不在你们身边，实在放心不下。”
徐美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的，二婶，我听您的。”
见徐美华应下，王凤英紧绷的肩膀这才彻底放松，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你先收拾着，”王凤英转身就往灶房走，“我这就去给你们煮面条吃。”
晨光渐明，灶房里飘来面条的香气，为这个紧张的清晨添了几分暖意。
面条端上桌，周念薇也醒了。
三人坐下，正打算吃早餐。
院门口却传来了“突、突、突”的声音。
“二婶、嫂子！”清脆的呼喊声传来。
“是清江！”
王凤英扔下筷子就往外跑。徐美华忙抱起周念薇跟上。
刚到院门口，就见周清江从拖拉机驾驶座上跳下来，笑容憨厚：
“二婶、嫂子，二叔说，你们在城里买菜不方便，让我捎些菜来。
这段时间，菜园子里的菜长得太快，等赶集也卖不掉，好好的菜只能用来喂猪，那太可惜了。”
他边说边爬进车斗，掀开车斗上覆盖着的篷布，翠绿的青菜带着露水，在晨光中鲜亮欲滴。
“哎哟，这菜可真水灵！”路过的大姐忍不住停下脚步开口赞道。
“对，都是今早刚摘的，您看，露水都还没干呢！”
周清江顺手拿起一把小白菜，碧绿的叶子上果然挂着晶莹的水珠。
“卖不，我想买点茄子和黄瓜，正好不用跑菜市场了！”
王凤英一听，立马大方地拿起几本黄瓜就打算送出去。
“卖卖卖，就按菜市场的价！”徐美华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王凤英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她不解地看向徐美华。
美华这是怎么了，人家讨要两根黄瓜怎么还问人要钱呢？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大姐喜出望外，
“我回家拿个篮子，顺便给我妈也带点菜去。你们等等我！”说完，大姐便一溜烟似的跑远了。
王凤英望着大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压低声音：
“美华，邻里邻居的，几根黄瓜你怎么还问人要钱呢？”
周清江在一旁认同地点头，显然也觉得不应该收钱。
徐美华轻轻翻了翻车斗里的蔬菜，语气温和：
“二婶，这些菜是二叔和清江天没亮就起来摘的，又专门开拖拉机送来。咱们不能总白拿白送，该收的钱得收。”
其实，是刚才女儿周念薇提醒她收钱的。
女儿还建议她在城南小学门口摆个摆摊或者找方校长租一个门面房，直接在县城开个店。先卖点蔬菜、米啥的。
徐美华看向周清江，语气认真：
“清江，你最近是不是每天都要来城里拖货。”
“啊！对。”周清江用袖子擦了把汗，憨厚地笑道：
“最近咱们村和隔壁村都有人建房子，他们都要我帮忙拖水泥和砖回去，拉一趟能有十五块钱。
城里有人建房也有找我拉砖和水泥的。有时候我一天能跑个两三趟呢！”
徐美华笑着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满车鲜嫩的蔬菜上：
“那你往后每天帮我捎些新鲜蔬菜来，好不好？我打算在城里摆个菜摊，放心，我会付你拖拉机的油钱和菜的进价钱！”
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让周清江愣住了，连王凤英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说什么钱呀，嫂子。我反正每天都要往城里跑，顺路得很。
至于蔬菜嘛，家里多的是，反正也卖不掉，喂猪真的可惜了。要是能卖出去变钱，那再好不过了！”
周清江的爽快应允让徐美华心头一暖。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周念薇正悄悄对她眨眼睛，仿佛在说这个决定很正确。
“那就这么说定了！”徐美华语气坚定，“今天就开始试试。”
正说着，刚才那位大姐提着篮子匆匆返回，身后还跟着两个闻讯而来的邻居。
晨光中，这个小院门口意外地热闹起来。
没有称，直接估价卖，周清江在一旁帮忙装菜，王凤英见状也挽起袖子加入帮忙。
不多时，徐美华手里就攥着好几张皱巴巴的毛票。
“哎哟，这买卖可以！咱们家别的不多，菜有的是，还有那鸡蛋根本吃不完，我看城里人稀罕得很！”
王凤英看着闻讯赶来的邻居们，笑得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