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特里希把背脊往冰凉的石壁上重重一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岩面。腹中的食物早已消化得七七八八,酣睡后的慵懒还残留在四肢百骸,可一想起“尼伯龙根”这个名字,心底就像被塞进了一块冰,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他撇了撇嘴,金色的眼瞳里翻涌着不加掩饰的抵触,“斯凯奇亚先生,你说尼伯龙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问得漫不经心,却藏着孩子积压了许久的困惑与怨怼。在他的记忆里,那位名义上的父亲始终是模糊而冷漠的——从未有过温柔的注视,没有半句关切的叮嘱,只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和一段没有父亲的童年。
坐在不远处平坦石块上的斯凯奇亚闻声而动。他原本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此刻缓缓睁开了那双深邃的黑眸,目光落在迪特里希身上。视线相触的瞬间,斯凯奇亚莫名一顿——他自己那双璀璨的金眸,竟与尼伯龙根的眼眸一模一样,连光线折射下的光泽都分毫不差。可不同的是,孩子的金眸里盛满了未经世事的星辰,还带着几分鲜活的、雀跃的光彩,那是斯凯奇亚早已在漫长岁月中遗失的、独属于孩童的纯粹与炽热。
“王,他是个很好的君主。”斯凯奇亚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话音落下,他又缓缓低下了头,指尖轻轻叩击着身下的石头,似在追忆那些遥远的过往。
这句话其实并无半分虚假。于迪特里希而言,尼伯龙根是弃子的懦夫,是冷漠自私的坏蛋,是让他从小缺失父爱的罪魁祸首;可对于整个龙族来说,那位金眸的王者,却是撑起一片天的支柱。在龙族还未站稳脚跟的混沌年代,是尼伯龙根挺身而出,以雷霆手段整合分散的族群,划定元素龙王的疆域与职责,将一盘散沙的龙族凝聚成无坚不摧的力量。他带领族人在提瓦特大陆开疆拓土,抵御外敌,建立起独属于龙族的秩序与荣光,那段岁月,是龙族历史上最辉煌璀璨的盛世,是后世族人代代传颂的传奇。
斯凯奇亚抬眼,看向迪特里希眼底未散的阴霾,语气里多了几分温和的劝慰:“小殿下,你别怪王。他并非不爱你,只是龙族的兴衰荣辱,早已压过了个人的儿女情长。如果当初你没有遗失,留在了王的身边,他定会将那份藏在心底的柔软给你,也会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父亲。”他见过尼伯龙根在深夜凝视尚且是龙蛋的迪特里希时的眼神,那里面有他从未对旁人展露过的珍视与不舍,只是这份情感,终究被君主的责任与族群的使命,深深掩埋在了心底最深处。
迪特里希的肩膀猛地绷紧,金色的眼瞳里翻涌着委屈与执拗,声音带着孩子独有的清亮,却又裹着化不开的抗拒:“……可他根本不了解我!”他抬手攥紧了衣角,指节微微泛白,“我们明明素不相识,连一句像样的对话都没有过,偏偏是那该死的血脉,把两个陌生人硬绑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软了些,眼底却泛起细碎的光,那是提及珍视之人时才有的暖意:“我只想,只想和巴巴托斯大人一起。”在他模糊的童年记忆里,尼伯龙根从来都是个“不该存在”的符号——没有怀抱的温度,没有关切的叮咛,只有遥远而冷漠的传说。而温迪,那个总爱吹着风笛、带着他在蒙德的草原上奔跑的巴巴托斯大人,才是真正填满他生活的人。是温迪教他吹树叶,带他看风起地的蒲公英,在他难过时用风裹着甜腻的苹果酒香气哄他开心,那样的陪伴,才是亲人该有的模样。
“王也有他的苦衷。”斯凯奇亚的声音淡得像山间的雾气,听不出太多情绪。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复杂,其实他有太多话想说——说尼伯龙根为了龙族的存续,如何在刀尖上行走;说他为了划定元素疆域,如何独自抵御过无数外敌;说他深夜站在龙巢之巅,望着天空方向时眼底的落寞。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被亏欠了童年的孩子解释,那些所谓的“大义”,为何要以牺牲亲情为代价。“好了,小殿下,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切……”迪特里希撇了撇嘴,扭过头去,脸颊鼓鼓的像只气鼓鼓的小松鼠,“反正我是不会留在这里的,巴巴托斯大人一定会来救我的。”他坚信不疑,那个总是带着笑意的风神,从来不会让他失望。他喜欢的是巴巴托斯大人指尖流淌的风笛声,是蒙德无拘无束的风,是酒馆里微醺的欢笑声,而不是这冰冷的石壁、沉重的龙族使命,更不是那顶听起来就让人喘不过气的龙族冠冕。
与此同时,提瓦特大陆的另一处,卡利斯塔一行人终于是整顿完毕,正式启程寻找迪特里希。
钟离指尖凝起淡淡的岩元素光晕,柔和的力量缓缓包裹住卡利斯塔,那股源自大地的沉稳能量,像是为他搭建了一座无形的桥梁,让他与迪特里希之间那丝微弱的联系变得清晰起来。卡利斯塔闭上眼,细细感知着那股遥远却真实的牵引,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明悟。
“怎么样?”钟离收回力量,语气平和地问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在那边!”卡利斯塔猛地睁开眼,龙爪毫不犹豫地指向了西北方向,语气里难掩急切,“我能清楚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那个方向,没有危险!”
“哇——白色跟屁虫,你居然真的能感受到迪特里希的位置!”派蒙围着卡利斯塔转了一圈,小脸上满是惊讶,声音清脆得像碎玉相击。
“都说了别叫我白色跟屁虫!”卡利斯塔瞬间炸毛,龙尾不耐烦地甩了甩,对着派蒙龇了龇牙,“你这个只会吃的应急食品,再乱喊我就把你丢在这儿喂魔物!”
“谁是应急食品啊!派蒙才不是!”派蒙立刻叉着腰反驳,两个小家伙瞬间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吵起来。
“好啦好啦,”温迪连忙走到两人中间,手里的风笛轻轻敲了敲派蒙的脑袋,又拍了拍卡利斯塔的肩膀,笑着打圆场,“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迪特里希,你们要是吵起来,等吵完天都黑啦,到时候小迪该着急了。”他可太清楚这俩小家伙的脾气了,一旦吵起来就没个完,少则半个时辰,多则几个时辰,耽误了找迪特里希的正事可就不好了。
卡利斯塔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却也没再继续争执;派蒙也撇了撇嘴,嘟囔着“看在迪特里希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算是暂时休战。一行人不再耽搁,顺着卡利斯塔指的方向,快步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