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河在唱歌。
一首，只有灵魂才能听见的安魂曲。
当那名负责精神波动的技术员，脸色惨白地喊出这句话时，整个指挥中心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安魂曲？
这他妈的是催命曲！
营地外围，那名被歌声引诱的石心战士，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半只脚悬空。
他的脸上，挂着一种诡异而幸福的微笑，仿佛前方不是吞噬万物的魂之长河，而是他梦寐以求的天堂。
“拦住他！”
雷哥的咆哮声在通讯频道中炸响。
周围的几名战士如梦方醒，猛地扑了上去，死死抱住那个梦游的同伴。
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名战士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士兵，此刻却爆发出堪比巨兽的力量，硬生生拖着三四个壮汉，继续向着悬崖挪动。
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把他打晕！”雷哥吼道。
一名游猎者战士咬了咬牙，用枪托狠狠砸在对方的后颈。
一声闷响。
那名石心战士身体一软，终于昏倒在地，脸上的幸福笑容，却依旧没有散去。
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还没见到敌人，自己人就差点减员。
秦漠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看着主屏幕上，那条静谧得如同一块黑曜石的大河，声音冰冷。
“苏曼，启动心灵信标，功率最大，覆盖全军。”
“是！”
苏曼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执行命令。
一道无形的精神屏障，以方舟号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将整个远征军营地笼罩在内。
那首诡异的安魂曲，被隔绝在外。
许多原本眼神开始涣散的士兵，猛地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脸上写满了后怕。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一座看不见的墙，横亘在远征军和深渊王座之间。
一名工程师拿着扳手，快步走向一台刚刚在战斗中受损的蒸汽机甲，想要进行抢修。
或许是太过紧张，他脚下一滑，手中的金属扳手脱手而出，划出一道抛物线，朝着悬崖下方，那条黑色的大河，掉了下去。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预想中的落水声，没有出现。
那个沉重的金属扳手，在接触到黑色河水的瞬间，就像是投入熔炉的雪花，连一丝涟le都未能激起，就那么凭空，无声无息地，被抹除了。
不是溶解，不是分解。
就是抹除。
仿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整个河岸，一片死寂。
如果说之前无人机的坠落，还只是让大家感到诡异。
那么现在，这枚扳手的消失，带来的，就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这到底是什么水？”一名年轻的士兵，声音颤抖地问道。
没人能回答他。
齿轮家族的一位资深工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护目镜，脸色煞白地喃喃自语。
“没有物理交互，湮灭属性……它否定了‘存在’这个概念本身……这……这违反了所有的物理定律！”
他的话，让周围的人更加绝望。
违反物理定律？
那还怎么打？
这意味着，任何人类已知的渡河方式，在这里都是笑话。
舟桥？下去就没。
飞行器？能量会被吸干。
远征军，数万人的钢铁洪流，竟然被一条河，给死死地困在了这里。
指挥中心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石心家主和齿轮家主两位老人，看着屏幕上的数据，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他们征战了一辈子，也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的天险。
“秦漠……”石心家主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这，恐怕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应对的范畴。”
“是啊，”齿轮家主也叹了口气，“除非我们能长翅膀飞过去，否则……也许，我们应该考虑撤退。”
撤退？
这两个字一出，指挥中心内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他们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一路血战，眼看就要抵达最终的目标，现在却要因为一条河而放弃？
没人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怎么办？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沉默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不，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众人齐齐转头看去。
是盖文。
他从人群的后方走上前来，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凝重和一丝不确定的挣扎。
“你有办法？”秦漠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一个不成熟的设想。”盖文微微躬身，表现得极为谦卑，“统帅，您知道，我们齿轮家族对于斥力场技术，有一点研究。”
“我的想法是，能不能利用大功率的‘斥力场发生器’，在河面上强行排开一条没有河水的真空通道，让大部队可以快速通过？”
斥力场通道？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一亮。
在场的都是行家，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原理。
就像用巨大的鼓风机在水面上吹出一条路。
“这个方案可行吗？”雷哥皱着眉问道。
“理论上，可行。”盖文点头，但随即话锋一转，“但是，风险极高。”
他一脸严肃地解释道：“魂之长河的能量场极不稳定，斥力通道必须进行毫秒级的精确校准，否则就会瞬间崩溃。而且，这种校准无法在这一侧完成，必须有人……到对岸去，设立一个能量信标，作为锚点。”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项工作，对技术人员的要求极高，整个远征军里，恐怕只有我能做到。”
“而且，我们唯一能飞过这条河的，只有那台小型的‘反重力平台’。我请求，由我带领一支技术小队，乘坐平台先行渡河，为大军开路！”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
仿佛一个为了集体利益，甘愿牺牲自己的英雄。
一时间，指挥中心内不少人，都向他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然而，石心家主和齿轮家主却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警惕。
这个计划，听起来太完美，也太巧合了。
巧合到，就像是专门为盖文量身定做的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秦漠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秦漠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权衡着利弊。
指挥中心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盖文的额头渗出了一丝汗水。
他表面平静，心脏却在疯狂地跳动。
上钩，快上钩！
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终于，秦漠像是下定了决心，长长地叹了口气。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他抬起头，看着盖文，脸上带着一丝“别无选择”的无奈。
“盖文，我授权你全权负责此事，人员你来挑，装备你来选。整个远征军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盖文听到这话，心中一阵狂喜，差点当场笑出声来。
但他强行压抑住了。
他对着秦漠，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请统帅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很快，一支由盖文亲信组成的小队集结完毕。
那台唯一的反重力平台，也缓缓升空。
盖文站在平台上，回头看了一眼下方那庞大的远征军，又看了一眼站在方舟号车顶的秦漠，嘴角，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再见了，愚蠢的统帅。
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时光吧！
平台启动，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对岸的黑暗之中。
看着平台消失的方向，雷哥终于忍不住了，快步走到秦漠身边。
“老大，就这么让他走了？这家伙绝对有问题！”
石心家主和齿轮家主也走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秦漠却只是静静地看着黑暗的对岸，脸上的无奈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没有回答雷哥，而是转头对苏曼说道。
“让我们的‘小眼睛们’跟紧他。我倒要看看，他所谓的‘校准’，到底是要校准什么东西。”
苏曼点了点头，在战术平板上轻轻一点。
方舟号的主屏幕上，画面一闪。
一个清晰无比的实时影像，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正是反重力平台的下方视角。
只见几只比指甲盖还小的，几乎完全透明的机械蜘蛛，正死死地吸附在平台的底盘上，将一切都记录了下来。
画面中，盖文那张得意的脸，因为狂喜而扭曲。
他对着身边的亲信，肆无忌惮地狂笑着。
“干得漂亮！那个白痴真的信了！”
“等会儿就把能量虹吸阵列给我架起来！等他们的大部队一踏上‘通道’，立刻反转能量场，把他们连人带机甲，全都吸成人干！”
“他们的灵魂，将是献给伟大主上最好的祭品！”
指挥中心内，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看着这一幕的人，后背都冒出了一股寒气。
雷哥和两位家主，更是目瞪口呆。
他们看着画面里盖文那张狂的嘴脸，又看了看身边一脸平静的秦漠，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计划。
一场猎人与猎物身份互换的好戏，早已无声无息地，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