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裹着我撞上岩壁，骨头像是断了。我咳出一口血，手指抠住石缝，一点点往上爬。水已经退到脚踝，可身子发软，每动一下都像要散架。
眼前黑了一瞬，等看清时，手正按在一块凹凸的石头上。那上面有划痕，很深，一道压着一道。我凑近了些，指尖顺着痕迹摸过去。
“阿烬，活下去。”
字是用剑刻的，笔画歪斜，有些地方还带着裂纹，像是当时用力太猛，石头都崩了。我愣住，又往旁边看。下一排还是这六个字，再下一行，还是。
整面岩壁全是这样。
我跪在地上，手指不停划过那些字。一道，两道，十道……数不清有多少。有的浅，像是力气不够；有的深得几乎凿穿石面。每一笔都像在喊我的名字。
三百年前，他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多久？
我靠着墙滑坐下去，背抵着冰冷的石头。胸口闷得喘不上气，不是因为伤，是因为心里涨得厉害。我想笑，可眼眶发热。
原来你真的来过这里。
原来你没有骗我。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很轻，踩在湿石头上。我没回头。
“装什么深情？”反对派首领站在三步外，声音冷，“他要是真在乎你，怎么会走？三百年前就走了，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我慢慢转头看他。
他冷笑，“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是不是早就忘了？现在看到几行破字，就开始做梦了？”
我没有说话。
他往前一步，“你以为他是为你死的？别可笑了。那天他根本不是去救你，是去杀离渊。你不过是个借口。”
风从河底吹上来，带着水汽。
我抬起手，抹掉脸上的湿意。掌心的旧伤还在流血，血顺着指缝滴到地上。
“你说完了？”
他哼了一声，“醒醒吧。他早就不在这儿了。你现在拼命撑着，到底是为了谁？”
话音刚落，水面突然晃动。
涟漪一圈圈扩开，中间泛起白光。河水像被什么东西推开，缓缓分开一条路。一个人影从水里走出来。
白衣，长发，左手握剑。
迦叶站在水面上，脸色苍白，衣服破了几处，像是刚从一场大战里回来。他没看首领，只看着我。
然后他抬脚，朝岸上走来。
首领后退一步，“你……不可能！”
迦叶走到他面前，右手一扬。轩辕剑穿过空气，剑尖擦着他的耳朵钉进身后的石壁。那股力道带得他偏了半步，还没站稳，剑气回旋，第二击直冲肩头。
“啊！”首领惨叫一声，左肩被洞穿，整个人跌坐在地。
迦叶收回剑，终于开口：“我弃的是天族上仙的身份，不是阿烬。”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雷一样砸进我心里。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转过身，看向我。眼神和三百年前一样，沉得能把我拉进去。
“你一直都在等我。”他说。
我摇头，“我没有等。我只是……不想死。”
他笑了下，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片刻后，他把轩辕剑举到胸前，剑尖朝下，双手捧着。一步一步走向我。
首领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嘴里还在骂：“假的……这是幻觉！你早就死了！”
迦叶走到我面前蹲下，把剑递过来。
“拿着。”
我伸出手，指尖碰到剑柄。一瞬间，一股暖流从掌心冲上手臂，直通心脏。像是有什么东西回来了。
他看着我，低声说：“我的阿烬。”
我紧紧握住剑，指节发白。
他还想说什么，身体忽然开始变淡。边缘像雾一样散开，风吹过来，衣角晃了晃。
“别走。”我抓住他的袖子。
他摇摇头，“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
“我不让你走。”
“傻姑娘。”他伸手碰了碰我的脸，动作很轻，“我从来就没离开过。”
话没说完，人已经化成光点，顺着风飘散。最后一点影子落在剑身上，一闪，不见了。
我跪在原地，双手抱着轩辕剑，额头抵在剑柄上。
身后传来挣扎的声音。首领靠在墙上，肩膀血流不止，嘴里还在骂。我没理他。
站起来的时候，腿还在抖。我把剑横在身前，试着挥了一下。剑锋划过空气，发出一声轻响。
和三百年前一样顺手。
我转身面向岩壁，举起剑，在空白处用力刻下第一笔。
“阿烬，活下去。”
刻完最后一个字，我停下。手指抚过新划的痕迹，又摸了摸旧的。这么多遍，他写得比谁都多。
远处传来震动，像是圣殿在塌。头顶的石块开始掉落，砸在河面上溅起水花。我知道离渊还在上面，等着收最后一道祭品。
我不能死。
也不能让他赢。
把轩辕剑扛在肩上，我一步步往出口走。水流越来越急，冲刷着岸边的石头。经过首领身边时，他抬头看我，眼里全是恨。
我没听。
走出十步，身后传来他的吼声：“你会后悔的！你根本不该活着！”
我没回头。
前方通道狭窄，岩壁夹着暗河，只够一人通过。我侧身挤进去，剑尖托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头顶有水滴下来，砸在脖子上，冰凉。
走了大概半盏茶时间，前面出现岔路。左边干涸，右边有水声。我站在路口，闭了会儿眼。
玉珏贴在胸口，已经不烫了。但它刚才颤了一下，方向指向右边。
我选了右边。
河道渐渐变宽，地面也高了起来。没过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天然石台横在河中央，上面堆着几块碎石，像是有人刻意摆过。
我走近一看，石堆下面压着半片布条。
月白色的，边角绣着一朵小小的金莲。
是他的衣服。
我弯腰捡起来，攥在手里。布料很旧，但没烂。应该是被河水冲到这里，又被石头盖住了。
正要收起来，脚边的水突然涌动。
一圈波纹从石台下方升起，水面映出一个人影。不是现在的我，是一个小女孩，穿着脏兮兮的裙子，蜷在角落发抖。
那是三百年前的我。
她抬起头，看见了什么，猛地往后缩。接着，一只手伸进来，将她拉出去。那人背对着我，白衣染血，右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是他。
画面只持续了一瞬，水就恢复平静。
我站在原地，手里的布条湿了。
把布条塞进怀里，我踏上石台。四下看了看，发现岩壁上有道裂缝，勉强能容一人通过。
外面应该就是圣殿后山。
我握紧轩辕剑，单手撑住岩壁，准备翻过去。
就在脚踩上最后一块石头时，胸口突然一热。
玉珏又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