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于清仙魂归位后,不顾一切地冲向人间,在熟悉之地疯狂寻找,最终只找到冰冷的雕像与那封绝笔信,瑶光眼神复杂。
“原来……竟真是如此。” 瑶光了然,“一场意外,一段真心。”
“那丫头并非带着什么颠覆的使命而来,她的‘任务’简单到近乎……纯粹,反倒是这意外的相遇,这段不由她掌控的深情,改变了一切。”
她看着天幕上于清跪坐在皇陵前,手握信笺魂不守舍的模样,又看向身边面色苍白的白真,语气沉重:
“都看明白了?无关阴谋,只关规则与人心。彼界天道设下实验框架,却未能算尽这偶然迸发的人性光辉与至情至性。”
“这丫头,以异界之魂,行至诚之事,临走还要斩断牵绊,只为他能‘自由’……此等胸襟,莫说凡人,便是神仙,又有几人能及?”
她的目光扫过众仙,“此前种种猜度,可以休矣。此悲剧之根源,不在异数,而在那冷酷的规则与实验本身!”
随后她又接着说道:“只不过……仿生人?那王安、任白,竟是异界造物?”
“非人非仙,却能模拟出如此真切的情谊,数十年如一日……那异界文明,手段当真诡奇莫测。”
折颜喃喃低语:“仿生造物?难怪,难怪他们能如此完美无缺……可他们对那丫头的守护,对于清的情谊,那份雕刻雕像的心意,难道也都是设定吗?”
白真更是怔在当场,泪水还挂在脸颊,却已被这新的信息冲击得暂时忘了悲伤。
“他们……不是真正的生灵?” 他望着天幕上于清孤绝的背影,又想起王安、任白鲜活的笑容,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由然而生。
“可他们带来的温暖和陪伴,难道是假的吗?一诺在信里说,他们是‘家人’……”
墨渊神色沉静,但眼中亦掠过一丝了然,他缓缓道:
“造化万千,形态各异。仿生造物,能载情义至此,近乎于道。彼界之奇,可见一斑。”
东华帝君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兴味,仿生技术本身似乎比其中的情感更让他关注:“拟真至此,几可乱真。”
此刻,折颜心中对“异界来客”的那丝疑虑和审视,也终于彻底消散。
“竟是……这样……” 他喃喃自语,玉扇无意识地轻敲掌心,“生子任务……偶然相遇……倾心相爱……”
他回想起天幕最初播放时,系统与王一诺等人对此界“三生三世”的评价,那轻蔑中带着疏离的态度,此刻与这绝笔信中平静接受命运、却为爱倾尽所有的姿态完全吻合。
他们对此界本无图谋,甚至带着旁观者的清醒,是于清,是那段共同经历的人生,让一切变得不同。
“痴儿……皆是痴儿啊……” 折颜长长叹息,这一次,叹息中充满了纯粹的怜惜,再无半分猜忌。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白真的肩膀,这一次,是纯粹的安慰,仿佛在分担那份来自平行时空过于沉重的悲伤。
“真真,看清楚了,并非算计,实乃……造化弄人。”
白真在于清疯狂寻找,最终读到绝笔信时,早已泪流满面。
先前因“异数”身份而产生的一丝微妙隔阂与不确定,在此刻王一诺坦诚一切、并决绝地划下句点的行为面前,彻底瓦解。
“她没有骗他……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白真声音哽咽,身体微微颤抖,“她只是……恰好遇见了他,然后……用尽全力爱了他一生……”
那种明知自身归宿已定,却依然投入地去爱,并在最后为了对方而亲手埋葬所有希望的决绝,让他心魂俱震。
墨渊放下了之前的猜忌,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告诫:
“吾等当从此幕中领悟:其一,需敬畏规则,明晰界限;其二,当珍惜机缘,真诚待物,因偶然相遇亦能成就永恒铭记。”
“其三,身为仙神,更应审视自身职责,若天道有私、规则不公,则苍生何辜?”
“于清与王一诺之故事,其价值在于警示与启迪,而非引发无端猜忌与恐慌。”
东华帝君在王一诺信中明确其“异界来客”身份及“任务”本质,并坦然接受“没有来世”时,他眼中的冷光微微收敛了一些。
“无心插柳,反证情之纯粹。此前对其评估,确有偏差。”
“此间众生,当以此为鉴。规则需恪守,然机缘亦需珍视。妄念不可有,然真心不可负。”
“若因畏惧未知而封闭己心,因恪守规则而漠视真情,则与彼界冰冷之天道,又有何异?”
天幕上,于清极致的悲伤,像是能漫出天幕,甚至淹没了他的仙魂,也冻结了所有纷乱的意识。
属于白真十几万年的逍遥记忆,化作了浩瀚的背景,如同深邃的星空。
那些风流不羁,那些万事不萦于心,此刻看来,竟带着一种未曾察觉的空洞与轻飘。
而属于于清几十年滚烫又刻骨的记忆,非但没有被冲淡,反而在这极致的悲伤与绝望中,被淬炼得愈发坚实、璀璨。
“于清的遗憾”——这份对爱人的亏欠,这份未能履行的承诺,这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念。
还有对王安、任白两位“家人”的牵挂,成为了一个无比稳固的核心。
它不再是与白真记忆争夺主导权的对手,而是反过来,开始吸纳、整合那十几万年的仙生阅历与力量。
白真的洒脱,被于清的深情与责任重新定义,不再是超然物外的漠不关心,而是拥有了明确守护目标后的、更为强大的内在定力。
白真的力量,被于清的意志与信念所驱动,不再是随性而为的工具,而是为了达成某个心愿、守护某份羁绊的锋利武器。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属于上神白真的骨节分明、蕴藏着磅礴力量的手。
他小心翼翼地将地上那封绝笔信拾起,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又郑重得如同在举行最神圣的仪式。
他将信笺仔细地、一丝不苟地折叠好,然后,将其轻轻按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仙力微动,信笺无声地融入仙袍之下,紧贴着他的仙魂。
那里,将永远是它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站起身。
月光下,他的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但周身的气质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双眼里,曾经的漫不经心与方才的崩溃绝望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冰冷的陵墓,目光仿佛穿透了黄土与时空,与墓中的爱人做了一次无声的告别。
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转身,步伐稳定而坚定,不再有来时的仓惶与急切。
他一步步走出皇陵,每走一步,周身那因情绪失控而逸散的仙力便被收敛一分,那属于白真上神的清冷光华便内敛一分,同时也变得更加凝实。
当他完全走出皇陵范围,立于旷野之中时,他整个“人”的气息已经彻底改变,圆融,内敛,却又蕴含着即将爆发的、改天换地的力量。
他抬头,望向那轮清冷的孤月,也望向月后那无尽的星空。
那里,有他的来处,也将是他新征程的起点。
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绝对安全,并且能助他彻底稳固这全新神魂的地方。
心念一动,决心返回上界,仙力开始凝聚、准备破空而去的那个瞬间——
他闭上眼,并非只是为了感应上界坐标,而是想再看孩子一眼。
这是属于“于清”的执念,亦是融合后灵魂深处无法割舍的牵绊。
神念掠过暖阁,他看见持衡重新拿起朱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笔尖悬在奏章上迟迟未落。
恍惚间,记忆里那个扎着总角的小男孩突然撞进脑海:持衡幼时学写“衡”字,总攥着他的食指不肯松开,墨汁蹭得满手都是。
还仰头奶声奶气地喊“爹教我,要写得和爹一样好看”。
如今孩子长大了,能独掌江山了,他这个爹,却连一句当面的安慰都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