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道天雷被破,苍穹之上的墨云漩涡仿佛被彻底触怒。那冰冷的意志不再试探,漩涡中心,混沌色的雷光疯狂汇聚,不再化作任何具象形态,而是返璞归真,凝聚成一道纯粹由“毁灭”规则构成的灰色洪流。这道洪流无声无息,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光线湮灭,万物归于虚无,带着终结一切的寂灭气息,向着林知文缓缓压来。
速度不快,却避无可避,锁定了林知文所在的一方天地。
这一次,连李长生的面色都彻底变了。他能感觉到,这道攻击已经超越了力量的范畴,是天道规则的直接显化,旨在从根源上抹除这个“异数”。
林知文抬头,望着那足以让任何生灵绝望的灰色洪流,眼中却依旧沉静。他知道,单凭刚刚淬炼的文胆,或是以往的任何手段,都无法抵挡这规则层面的抹杀。
他深吸一口气,并非调动文气,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意志、信念,乃至对文道的所有理解,都灌注于喉舌之间。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刹那,心底骤然翻涌起一阵剧烈的动摇。
“我真能抗衡天道吗?”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钻入心神。他不过是个凡人,一个在文道上踽踽独行的求索者。前路茫茫,连师门典籍都未曾记载过有人以文道逆天而行。他所依仗的,不过是一腔孤勇,和一首千年前便已写就的诗。
“若这一声唱不出,万古如长夜。”
他感到喉咙发紧,舌尖发苦。那灰色洪流压下的每一寸,都像是命运的巨掌,将他推入深渊。他想起幼时在破庙读书,油灯如豆,母亲在旁咳血;想起初入雪月城时,被人讥笑“书生误国”;想起昨夜渡劫前,小师妹偷偷塞给他的那枚护身符——上面绣着“平安”二字,针脚歪斜,却暖得让人想哭。
“我若倒下,谁来证明,读书人不是软弱的代称?谁来告诉世人,正道虽难,却值得用命去守?”
心神一震,几乎溃散。浩然之气刚聚,又因这一念动摇而剧烈波动,金色光柱微微颤抖,几近熄灭。
可就在这濒临崩塌的瞬间,他听见了——
不是耳中的声音,而是灵魂深处的回响。
那是太学宫老祭酒临终前的低语:“知文啊,文道不在纸上,在人心。” 那是李长生拍他肩头时的笑言:“你这性子,像极了当年的我。” 那是城中百姓在雷劫下仍不肯闭目的眼神,是司空长风那一声“小师叔,我们信你”。
还有,那首歌——《正气歌》。不是他写的,却是他从小背到大的。每一个字,都曾是他困顿时的支撑,绝望时的火种。
“我不是一个人在唱。”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犹豫,只有一片澄明如镜的决绝。
他不再去想成败,不再去惧生死。他只是——想把这首歌唱完。
他朗声开口,声音初时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随即变得宏大,仿佛不是一人之声,而是汇聚了千古以来无数仁人志士的共鸣: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第一句出口,虚空震颤!不再是金色的文字,而是无形的、磅礴的、充塞天地的浩然之气被引动!丝丝缕缕的白色气流从虚空深处、从山川河岳、从每一个心怀正念的生灵处汇聚而来!
随着诗句推进,那汇聚而来的浩然正气越来越浓,越来越盛!它们环绕着林知文,化作一道巨大的、凝实的、璀璨夺目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之中,隐约可见历史长河里那些舍生取义、坚守正道的身影一闪而逝。
这光柱,代表的不是个人的力量,而是文明的不屈,是正道的光明,是亘古长存的浩然之气!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当林知文诵至“时穷节乃见”时,那金色光柱已然膨胀到与那灰色洪流分庭抗礼的程度!
可就在此时,天道似有感应,灰色洪流猛然一震,化作无数道细密的毁灭之丝,如针般刺入金光,直透他的识海。
“你不过是个凡人。”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低语,冰冷、威严、不容置疑。 “你所信的正气,不过是弱者的自我安慰。” “你所念的道义,终将被时间碾为尘土。”
林知文浑身剧震,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如雨。那一瞬,他几乎动摇—— 他看见自己孤独地站在废墟之中,身后无人,前方无路。 他看见史书合上,无人再提“浩然”二字。 他看见文明如烛火,在风中熄灭。
“不……”
他咬破舌尖,鲜血迸出,借着那一丝痛楚,将神志拉回。
“我虽凡人,却心向光明。” “我虽渺小,却不愿低头。” “我若不唱,谁来唱?我若不守,谁来守?”
他怒吼出声,不是诗句,而是从肺腑深处炸开的嘶吼。那声音与《正气歌》的最后一个音节重叠,竟化作一道金紫色的声浪,冲天而起!
下一刻,蕴含寂灭规则的灰色洪流,与代表着文明与正道的金色光柱,轰然对撞!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只有规则与信念最本源的较量。
灰色洪流试图吞噬、湮灭金光,而金色光柱则以其亘古长存、不可磨灭的特性,顽强地抵御着,甚至反过来净化、驱散那毁灭的气息。
两股力量在空中僵持,交织成一幅震撼心灵的画面——一边是万物终结的死寂之灰,一边是文明传承的希望之金!
林知文立于光柱源头,身形挺拔,诵读之声愈发高昂,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天道意志之上,也敲击在所有旁观者的心中。
他以一曲《正气歌》,向这天地证明了,纵然是天道规则,也无法磨灭人心中的浩然正气!
而那首歌,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