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长城外,黑云压城。
宇文拓立于狼居胥山巅,黑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脚下,三十万北离铁骑列阵如林,更远处,西域三十六国的联军旗帜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灭文盟,今日成矣。”他缓缓抬手,掌心浮现一团漆黑如墨的文气——那是逆转文道正统,以焚书坑儒的怨念淬炼出的“灭文之力”。
几乎在同一时刻,千里之外,长安文华殿内的四象文阵剧烈震颤。
“来了。”王初冬按住嗡鸣不止的古琴,面色凝重如铁。
琉璃壁上,代表北境的气运刻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青转黑。
壹·南国先觉
江南,白鹿洞书院。
朱熹正为学子讲解《大学》篇章,手中羽扇忽然一滞。
砚台里的墨汁无风自动,在宣纸上洇出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北境将倾
“铛——”钟楼巨钟无人自鸣,声传十里。
整个书院,不,是整个江南的文修,都在这一刻心有所感。那种感觉就像有人扼住了文明的咽喉,要将三千年文脉生生掐断。
“先生?”学子们惊慌失措。
朱熹缓缓起身,羽扇轻摇间已恢复镇定:“传我令:江南七十二书院,即刻开启‘文祭’。”
“文祭?”有老儒惊问,“那可是要耗尽一地三年文气的禁术啊!”
“若北境失守,何来三年?”朱熹望向北方,目光穿透千山万水,“今日不祭,明日便无文可修。”
消息如野火燎原。
姑苏寒山寺的钟声应和而起,扬州瘦西湖畔千名学子同时展卷,金陵秦淮河上画舫停驻,文人墨客立于船头,以指为笔,在虚空中书写祭文。
这是江南三百年未有之盛景,也是三百年未有之悲壮。
贰·长安决意
几乎在江南钟声响起的同时,长安城也做出了回应。
不是钟声,而是琴音。
王初冬端坐文华殿顶,十指在焦尾琴上翻飞如蝶。她弹的不是《高山流水》,不是《广陵散》,而是一曲从未现世的《祭天》。
每一个音符落下,长安城就有一处文气节点亮起。
国子监内,三千太学生齐诵《正气歌》;大雁塔下,高僧梵唱如潮;朱雀大街两侧,百姓无论识字与否,皆自发吟唱起祖辈传下的童谣——那是比文字更古老的文脉记忆。
“还不够。”王语嫣立于观星台,手中《星钥》绽放璀璨星光,“江南文气偏柔,需我长安刚烈之气为骨。”
她引动星力,整座长安城的地面开始浮现银色纹路——那是王语嫣以《星钥》之力,临时构筑的“文气通天阵”。
师妃暄长剑出鞘,剑气化作三千青莲,护持阵法不被干扰。守真则盘坐阵眼,以《医经》之力调和四方文气,防止过载反噬。
林知文不在长安。但此刻,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磅礴如海的文气正从泰山方向滚滚而来——那是他在赶回的路上,以身为引,调动了整座泰山的龙脉文气!
“起阵!”王语嫣清叱一声。
叁·山河共鸣
如果此刻有人能俯瞰整个中原,他会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从江南水乡到关中平原,万千道文气光柱冲天而起。它们颜色各异——江南的多是水墨般的青黛,长安的多是朝阳般的金红,泰山方向涌来的则是厚重的玄黄,更有各地书院、祠堂、古迹散发的斑斓色彩。
这些光柱起初各自独立,但随着《祭天》琴音和《正气歌》的共鸣,它们开始向北方倾斜。
像万千溪流奔向大海。
像无数手臂伸向同一个方向。
金陵城头,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夫子颤巍巍展开家族传承千年的《兰亭序》真迹拓本。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赏析书法,而是将拓本高举过头,任其文气汇入光柱。
“列祖列宗在上,”他老泪纵横,“不肖子孙今日,要借先贤墨宝一用了。”
拓本在文气灌注下寸寸碎裂,但其中蕴含的王羲之真意,却化作一道清逸绝伦的流光,直射北方。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无数地方。
岳阳楼上,范仲淹后人捧出《岳阳楼记》手稿;成都草堂,杜甫诗篇文气苏醒;甚至丝绸之路的荒漠中,那些被风沙掩埋的驿站遗址,也飘起当年商旅题壁诗文的残韵。
这是整个文明的记忆在苏醒,在共鸣,在燃烧!
肆·北境战场
宇文拓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看见天边出现了光——不是阳光,不是星光,而是无数道跨越山河而来的文气之光!
“这不可能……”他麾下的西域萨满惊恐后退,“文气怎么可能跨越千里不散?”
“因为他们不是在输送力量,”宇文拓咬牙道,“他们是在唤醒这片土地本身的记忆!”
话音未落,第一道光柱已坠入战场。
那是最先抵达的江南文气,温柔如春雨,却落在了北离军阵中最残暴的“血狼卫”头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这些以生啖人肉着称的蛮兵,突然集体僵住。他们狰狞的脸上浮现出迷茫,继而是一些破碎的记忆——童年时母亲哼唱的摇篮曲,少年时第一次读书认字的喜悦,那些被血腥杀戮压抑已久的人性,在至纯文气的冲刷下,竟然苏醒了片刻。
“不……不要……”有血狼卫丢下战刀,抱头痛哭。
虽然这效果只持续了数息,但对于严密的军阵来说,已经足够造成混乱。
紧接着,长安的刚烈文气到了。
金光如剑,专斩邪祟。那些西域联军中混入的灭文盟修士,身上的黑色文气就像遇到克星般剧烈燃烧,惨叫着化作灰烬。
然后是最磅礴的泰山龙脉之气。
玄黄光柱直接贯入长城防线,已经摇摇欲坠的关隘墙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修复。砖石上浮现出历朝历代戍边将士刻下的名字和诗句,每一个字都亮起微光,共同构筑起一道文字长城!
伍·燎原烈火
“还不够……”长城之上,守城大将浑身浴血,嘶声呐喊,“敌军主力未损!”
的确,三十万大军,数万修士,方才的打击只是撼动了皮毛。
但宇文拓已经感到不安——因为他看见,那些文气光柱并没有消散,而是在北境上空汇聚、融合,形成了一片覆盖整个战场的文气之云。
云中,有历史长河奔涌,有星辰轨迹轮转,有剑气莲花绽放,有医道生机流转。
那是泰山之巅四位女子的道,经由万千文修之手,在此地具现!
“文祭第二阶段,”江南,朱熹羽扇指天,“以文明之火,燎侵犯之原!”
长安,王语嫣双手托举《星钥》,声音传遍全城:“诸君——借我文心一念!”
没有犹豫。
江南的老儒献出了毕生研读经典的心得,长安的学子贡献了寒窗苦读积累的文气,边关的老兵想起了家乡父老的嘱托,连深宫中的武媚娘,都闭目凝神,将凤仪文心的一缕气息送入了文气之云。
云层开始旋转,化作一个覆盖三百里的巨大漩涡。
漩涡中心,有什么东西正在孕育。
宇文拓终于慌了:“全军冲锋!在他们完成之前——”
迟了。
漩涡中心,一滴“雨”落了下来。
那不是雨,是凝练到极致的文明之火。它落在北离中军大旗上,那面由三十万大军煞气凝聚的战旗,瞬间燃烧——不是物理的燃烧,而是概念的燃烧。旗帜代表的“侵略”、“杀戮”、“毁灭”之意,在文明之火中被层层剥离、净化。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文气之雨倾盆而下。
每一滴雨,都是一个读书人的信念,一个文明的记忆,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证明。
它们不伤肉体,只斩邪念。
北离铁骑冲锋的阵型开始溃散。不是败于刀剑,而是败于内心深处被唤醒的良知——那些被战争磨灭的,对和平的向往,对家园的眷恋,对文明的敬畏。
西域联军的修士更惨,他们修炼的灭文法门与文明之火天生相克,此刻修为尽废者十之七八。
“不——!”宇文拓仰天咆哮,黑袍炸裂,露出底下森森白骨——他竟早已将自身炼成了灭文之器。
他冲天而起,扑向文气漩涡的中心,要做最后一搏。
然后他看见,漩涡中心站着四个人影。
不是真人,而是王初冬、王语嫣、师妃暄、守真四人的文心投影。她们手牵手,形成一个圆环,圆环中央,一本由万千文明记忆凝聚的巨书正在缓缓打开。
书名只有两个字:
人道
宇文拓的白骨之手触碰到书页的刹那,就像冰雪遇到骄阳,开始层层消融。
“我……不服……”他最后嘶吼,“弱肉强食才是天地至理!”
书页翻动,浮现一行字:
人之异于禽兽者,文明也
白骨彻底消散。
陆·余烬新生
文气之雨下了整整一个时辰。
雨停时,北境战场一片寂静。
三十万北离铁骑茫然立于原地,手中刀剑低垂。西域联军已作鸟兽散。长城之上,守军将士看着完好如初的关墙,看着那些发光的历史刻字,很多人跪地痛哭。
他们守住了。
不,是整个文明守住了。
千里之外,江南书院里,朱熹瘫坐在椅子上,羽扇落地。长安文华殿顶,王初冬十指血肉模糊,焦尾琴弦尽断。泰山方向涌来的龙脉之气缓缓退回,但泰山的山体上,永远留下了一道贯穿山巅的刻痕——那是今日文祭的印记。
代价是沉重的。
江南文气三年内难以恢复,长安大阵透支了半数文修根基,泰山龙脉需要一甲子休养。
但没有人后悔。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今日若不舍这些文气,明日舍的就是文明本身。
长城上,幸存的将士开始打扫战场。有人在废墟中发现了一本烧焦的书,那是北离焚书时漏网的《诗经》残本。守将小心翼翼拾起,拂去灰烬,翻到某一页。
上面写着: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他忽然懂了——今日这场跨越山河的文祭,就是整个文明在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无论江南塞北,无论朝堂江湖,文道所在,便是同袍。
夕阳西下,最后一道文气光柱缓缓消散。
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被点燃了。
那是文明之火。
一旦点燃,便是燎原之势,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