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轻缓地响起，纪康年一晚上都维持着一个姿势，倒是宋初夏在他怀中来回翻滚，现在已经和他相对，枕在他的臂弯里睡的正香，双眼紧闭，覆盖在浓密的长睫毛下。
他半眯着眼睛摸到手机，按了静音键，翻身又将手覆在她的腰窝抱着。
屋内的空气有些轻微的凉意，让他愈发留恋怀中的温暖。
铃声在几分钟后再次发出声音，宋初夏兴许以为是自己在做梦，轻轻地嘤咛了一声，这声音让他立刻惊住，赶忙睁开眼睛让自己清醒。
他轻呼着气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又凝了一会天花板，冷静之后才侧头垂眸看着怀中的人。
他抬起指尖轻轻抚平着她皱着的额头，轻触着秀气的鼻尖，最终在那淡粉色的樱唇愣了许久。
她发出的温热呼吸像是一股股的暖流，缓缓淌过他的心田。
这样与别人同床共枕安静睡一晚的经历是第一次，那些女人从来都是结束后便离去，他不会让她们靠近主卧，那是他最后的私密空间，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窥探。
可是现在他好像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可以接受。
他在她脸上落下轻吻，小心翼翼地将手臂抽出，用小被子将她裹好，下了床以后又用大被子盖全，在卧室门口凝着她的睡姿许久后才缓缓关了门。
.
纪康年撑着伞站在江元身旁，凝着墓碑上那温和的面孔，她死去时正好是26岁，过了今天，他比她还要大了。
江元将贡品摆放完毕，在湿漉漉的地上放上垫子，起身接过伞，看着纪康年跪拜。
她这两个孩子都长的像妈，那些精致的眉眼仿佛一眼就能望到背后之人的容貌，只不过南星的美丽多了一分凉意，纪康年则是有着虚无的媚意，心甘情愿被他引诱。
回去的路上，纪康年出乎意料地安静，江元感受着他异样的情绪，关切地询问他。
“怎么了？有心事？以前可没这样过。”
他深吸了口气，“不是。”
“只是在想我有这样的脸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神色微滞，随即泛着温柔笑出。
“为什么这么问？”
“你最引以为傲的不就是这张脸？”
他没有笑，脸上溢出无尽的悲伤。
“我妈就是因为这张脸被我爸看上，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南星也是，如果不是太漂亮被别人嫉妒，高中怎么会出那样的事。”
“不光她们，我也会遇到不怀好意的人，无论男女。”
江元收回眼神，静静地看着前方的雨滴，想起他们每个人的事，她会比他们更加难受。
她轻轻抽着嘴角，缓缓开口。
“和脸没有关系，美貌只是你爸妈关系开始的契机，如果他们不相爱，不会结婚五年了才有了你。”
“你是他们深思熟虑后的成果，在你看来的确不是善终。”
“可是人就是这样的，小孩子会死，老年人会死，年轻人也会死。”
“我们生下来的共同目标只有这一个。”
纪康年眼中闪着波光，紧抿着唇看着前方。
“你继承着你妈的基因，你好好活着就是她存在过的证据。”
“之前你和南星那些事是我太大意了，是他们的错，和你们没关系。”
“美貌虽然不是万能的，可是它真的有帮到你们不少事情。”
“所有人见你们的第一面都会留下夸奖，哪怕是客套话，也是很多人听不到的。”
他深深叹了口气，“是。”
“但是我也会变老，以后只会比现在难看”
“这张脸已经不会再吸引别人了。”
“那时候我该怎么办？”
纪康年的眼神空洞又迷茫，仿佛失去了灵魂，握着方向盘的手紧紧攥着。
江元的眼中好像蒙上了雾气，她轻抽了下鼻头，带着暖意轻声询问。
“是不是最近看见山和州生恋爱羡慕了？”
他没吭声，可是微颤的指尖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思。
她笑着打趣他，“以前让你好好跟那些姑娘谈恋爱你不愿意。”
“就算图你的钱又怎么样？”
“没有人任何人的关系是清清白白开始的，有利可图的关系才能长久。”
“而且谈个恋爱也花不了你多少啊，总比喜欢你的脸好。”
纪康年嘴唇开始打哆嗦，颤颤巍巍地转过头。
“为什么？”
她弯着眉眼笑着解释，“你自己说的。”
“脸过几年就变样了，钱可是越来越多。”
他一瞬间红了眼眶，整个人变得格外消沉。
江元轻眯着眼睛凝着他的神情，语气是疑问却非常笃定。
“是不是喜欢上南星朋友了？”
他眼神微黯，“是。”
她轻叹着气，“那天看见你就觉得不对劲，一群女生就你一个男的。”
“那小姑娘不喜欢你？”
“不知道。”
“她只说喜欢我的脸，后来又说我的脸她会看腻。”
“可能也是介意我之前的事，对我忽冷忽热的。”
“最近还有一个普通家境的人追她，但是他很干净，长的也还行，那个人今天会跟她表白，她说她准备答应他了。”
他越说越委屈，最后一句落下的时候都带上了哽咽。
江元头一次看见黯然神伤的纪康年，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跟你以前那些女生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你为什么会喜欢她？”
纪康年鼻子发酸，疯狂摇着头。
“不知道。”
“我也怕我是图新鲜感，就算和她在一起也不会长久，最后还伤到她。”
她目光定在他的脸上，忽的欣慰笑出。
“你也长大了，竟然开始考虑别人的感受了。”
他焦急地问她该怎么办，江元垂眼想了想。
“我一直都提倡你们年轻人及时行乐。”
“就算她不答应你，你追她的过程也是一种经历。”
“追到了皆大欢喜，追不到你也没什么损失。”
“至于你花心这个点，她应该很清楚。”
“她如果和你一起，肯定会做好分手的准备。”
“明天下不下雨我们都说不清楚，更别提感情了。”
“万一不是你变心，是她先变心呢？有另一个比你更符合她审美的人出现的时候，她或许会先你一步离开。”
窗外的雨朦朦胧胧不停，纪康年的面色苍白，眼底的光点支离破碎，他就怕她会毅然决然地选择沈少言，以后不会见他一面，那么其余那些全都会是他的自作多情。
“不要纠结结果，你继续追，只要他们还没在一起，你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
他沉默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好。”
.
他打开手机看着宋初夏的回复，“知道了。”
是他早晨出门时提醒她穿件外套，他压着心中的酸涩拨了电话。
她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结束了？”
“嗯。”
“我现在去医院接你。”
她扬着语调应下，“还早着呢，你吃饭没？”
他眼中的泪珠像是不受控制地滚落，压着哭腔开口。
“没有。”
“你大概多久到啊，我去买一份。”
“半小时。”
“嗯，我把病房号发给你。”
“好。”
“路上慢点，别着急。”
那断了线的珠子疯狂涌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