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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嘴崖顶的雨,下得毫无征兆,却又如同压抑了太久的天河决口。冰冷的雨水起初只是稀疏的豆大颗粒,狠狠砸在嶙峋的岩石和泥泞的人身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很快,便连成了线,织成了幕,最后化作一片白茫茫、混沌沌的雨瀑,将整个山崖彻底笼罩。狂风卷着雨箭,抽打着残破的军堡城墙,发出凄厉的呜咽。天地间只剩下水流的咆哮和一种末日般的死寂。

楚明昭是在这震耳欲聋的雨声中恢复一丝意识的。

冰冷刺骨。

这是她唯一的感觉。雨水无情地浇透了她单薄的轻甲和里衣,紧贴着皮肤,带走仅存的体温。她躺在冰冷的泥水里,身下是粗粝的碎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右臂蚀心虫毒盘踞的深处,那阴冷的麻痹感如同苏醒的冰龙,在雨水的催化下疯狂肆虐,沿着肩胛、颈侧,直冲颅顶!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酸麻与撕裂感,半边身体仿佛已不属于自己。小腹深处那沉甸甸的坠痛也因这极致的寒冷和虚弱而变得尖锐,如同冰冷的铁锥一次次凿击着生命的底线。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深潭底,模糊而沉重。耳畔是哗啦啦的雨声,还有……隐隐约约、沉闷如大地咆哮的轰鸣?那是……百里外黑石峪山洪的余威吗?还是……死亡的丧钟?

“大人!大人您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在耳边炸响,盖过了雨声。是王铁柱。他那张粗犷的脸庞凑得很近,被雨水冲刷得沟壑纵横,虎目赤红,布满了血丝和巨大的恐慌。他粗糙的大手死死按在楚明昭的肩头(避开右臂伤处),仿佛想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医官!快!大人醒了!”

“别……动我……”楚明昭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剧烈的眩晕感让她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识海中那汪因“粮草预知”技能而永久损耗、变得极其黯淡微弱的“凰焰”火种,传递来阵阵虚弱到极致的灼痛和冰冷警告。

【警告!宿主身体机能严重透支!核心温度急剧下降!蚀心虫毒侵蚀加剧!右臂运动神经坏死风险:极高!】

【警告!精神力永久性损耗30%!意识清醒度:37%!随时可能陷入深度昏迷!】

冰冷的提示如同跗骨之蛆。她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模糊地扫过周围。影影绰绰的人影在雨幕中晃动,是同样浑身湿透、疲惫不堪的军士和民夫,他们围拢在城墙根下临时搭建的、漏雨的简陋草棚里,目光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种深切的、无声的恐惧。而更远处,透过雨帘,依稀可见崖下那片刚刚逃出生天的河谷方向——那里,沉闷的、如同大地内脏被撕裂般的恐怖轰鸣声,正持续不断地传来!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厚重的山体,那声音也足以让每一个亲历者灵魂战栗!那是毁灭的余音,是死神擦肩而过的咆哮!

一股混杂着巨大后怕、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悲怆,瞬间淹没了楚明昭。她成功了……她真的从死神手中抢回了这五万石粮食……可代价……

“粮……粮食……”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气音,目光死死盯住王铁柱。

“在!都在!”王铁柱的眼泪混着雨水滚落,重重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庆幸,“大人!鹰嘴崖堡里堆满了!一粒米都没被洪水糟蹋!是您!是您救了咱们!救了北境啊!”他猛地回头,对着城墙下所有呆滞的人群,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都听见了吗?!楚大人问粮食!粮食保住了!是楚大人!用命换来的!都给老子记着——!”

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到极点、随即爆发的悲泣与嘶吼!

“楚大人——!”

“谢楚大人救命之恩——!”

“粮食在!命就在啊——!”

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和对眼前这个倒在泥泞中、几乎油尽灯枯的身影的无上感激,让这些在死亡边缘挣扎过的汉子们彻底崩溃,哭声、喊声汇成一片,在狂暴的雨声中显得异常悲壮。

楚明昭闭上眼,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庞,也冲刷着眼角一丝无法抑制的温热。巨大的虚脱感再次袭来,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仿佛听到谢云琅那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在耳边响起:“快!用油布裹紧!抬到堡里避雨处!生火!找干衣服!去山下找郎中和草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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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昭在鹰嘴崖旧堡那漏风漏雨的箭楼里,昏昏沉沉地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高烧如同烈火,焚烧着她的神智。右臂的剧痛和麻痹感在高温下变得更加清晰而恐怖,如同无数冰针在骨髓里搅动。小腹的坠痛也从未停止,如同冰冷的铅块坠在生命的源头。识海中,那汪黯淡的“凰焰”在灼热与冰冷的撕扯中微弱地明灭,传递着濒临熄灭的危险信号。无数混乱的噩梦碎片轮番上演:前世黑石峪粮仓被洪水吞噬的冲天浊浪;边关将士因饥饿而倒毙在风雪中的青紫脸庞;澄心斋书房满地刺目的暗红和萧凛倒下的身影;还有……金銮殿上,帝王冕旒之后那深不见底、带着审视与忌惮的目光……

“水……”嘶哑破碎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唇间逸出。

一只粗糙却异常轻柔的手立刻托起她的后颈,微温的、带着苦涩药味的清水小心翼翼地喂入她口中。是王铁柱。他如同最忠诚的磐石,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这简陋的箭楼角落。

“大人……您得挺住……”王铁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巨大的担忧,“山下……山下全淹了……黑石峪……没了……整个河谷……都成了黄汤汤的泥海……好多村子……都没了顶……”

楚明昭烧得迷迷糊糊,但王铁柱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她混乱的意识里。没了……都没了……前世那惨绝人寰的景象,终究还是发生了,只是……粮仓空了,人……却依旧难逃厄运!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让她在昏沉中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

“大人!大人您别急!”王铁柱慌了神,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咱们的粮在!鹰嘴崖没被淹!谢参军……谢参军已经派人下山去探了!有粮!咱们就有救!”

第四天清晨,持续数日的暴雨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厚重的铅云裂开几道缝隙,吝啬地投下几缕苍白的光线。楚明昭的高热终于退去,意识也恢复了几分清明,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得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连抬一下手指都异常艰难。右臂的剧痛和麻痹感依旧顽固地盘踞着,小腹的坠痛也并未减轻,但至少,她能够清晰地思考了。

谢云琅带着满身的泥泞和寒气,踏着湿滑的石阶走进了箭楼。他清俊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眼底布满血丝。

“大人,”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山下……情况很糟。黑石峪下游十七个村镇尽数被淹,屋舍倒塌无数。洪水虽退,但留下遍地淤泥和……尸骸。幸存者无家可归,饥寒交迫,疫病……已有苗头。”他顿了顿,目光极其复杂地看向倚在草堆里、脸色惨白如纸的楚明昭,“百姓……都聚在鹰嘴崖下,黑压压一片……跪着。”

跪着?

楚明昭的心猛地一沉。她挣扎着想坐起,却被王铁柱死死按住。

“他们……在求什么?”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干涩。

“求粮。”谢云琅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叹息,“洪水卷走了他们的一切。他们知道……知道鹰嘴崖上有粮。是朝廷的军粮……可他们……快饿死了。”

箭楼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外面幸存军士和民夫们压抑的啜泣声隐隐传来。

军粮!那是前线数万玄甲将士活命的指望!是维系大胤北境防线的基石!动了军粮,形同资敌!形同叛国!这个罪名,足以将她楚明昭,连同整个巾帼讲武堂,彻底碾碎!

巨大的矛盾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瞬间攫住了楚明昭的心脏!一边是嗷嗷待哺、濒临死亡的无辜百姓;一边是浴血奋战、同样等米下锅的边关将士!前世今生,同样的绝境,如同一个无解的轮回,再次将她逼到了悬崖边缘!

她闭上眼,前世那些因饥饿而浮肿青紫的脸庞,那些倒在泥泞中再也爬不起来的身影,那些绝望空洞的眼神……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疯狂闪过。还有赵冲军报中那力透纸背的焦灼——“军心不稳”!

“开仓。”两个字,嘶哑而微弱,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清晰地穿透了箭楼的死寂。

“大人?!”谢云琅和王铁柱几乎同时失声惊呼!王铁柱更是虎目圆睁,急得额头青筋暴起:“大人!不可!那是军粮!动了军粮是死罪!赵将军那边还等着救命呢!朝廷怪罪下来……”

“我说——开仓!”楚明昭猛地睁开眼!那双因高烧和虚弱而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悲怆的疯狂与不容置疑的威压!她死死盯着谢云琅和王铁柱,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冰碴:“听着!按人头!按户!每日定量发放!老弱妇孺优先!伤者病者加倍!由玄甲军士亲自维持秩序!若有哄抢作乱者——立斩!”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暗红,但她依旧强撑着,目光如炬:

“谢云琅!”

“属下在!”

“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将此地灾情及我开仓放粮之事,详陈奏报!一报北境大营赵冲将军!言明军粮暂借,后续由我楚明昭一力承担,设法补足!二报神都兵部及内阁!三……”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刮过喉咙,“直奏御前!告诉陛下!北境洪灾,生灵涂炭!军粮救民,权宜之计!所有罪责,楚明昭……一人担之!”

一人担之!

四个字,如同四柄重锤,狠狠砸在谢云琅和王铁柱的心上!也砸在箭楼内外所有能听到这声音的军士心上!看着那个倚在草堆里、气息奄奄却眼神决绝的身影,巨大的悲壮与敬服如同烈火般瞬间点燃了每一个人的胸膛!

“末将……遵命!”王铁柱重重跪地,虎目含泪,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属下……领命!”谢云琅深深一揖,清俊的脸上再无半分犹豫,只有一种追随赴死的决然!他转身,身影如电般冲入雨后的微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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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嘴崖下,残阳如血,将满目疮痍的大地涂抹上一层悲怆的金红。

浑浊的洪水虽然退去,却留下了深可及膝、散发着浓重腥臭的淤泥沼泽。倒塌的房屋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歪斜地插在泥浆里。未被完全冲走的牲畜尸体和人的残肢断臂,在泥泞中若隐若现,引来成群的乌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聒噪。空气里弥漫着死亡、腐烂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而在这片人间地狱的边缘,鹰嘴崖陡峭的山脚下,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迁徙的蚁群,沉默地跪伏在冰冷的泥浆里。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脸上、身上沾满了污泥,眼神空洞麻木,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他们还活着。老人搂着瑟瑟发抖的孩童,妇人紧抱着怀中早已无声息的婴儿,青壮年男子眼中则充满了野兽般的饥饿与绝望的死寂。无声的悲泣和压抑的呻吟在人群中低低回荡,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洪流。

突然!

嘎吱——!

鹰嘴崖那扇沉重破旧的堡门,在无数道麻木而绝望的目光注视下,缓缓打开了!

一队队身着玄甲、虽疲惫却眼神锐利如刀的军士,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踏着泥泞,鱼贯而出!他们迅速在堡门前清理出一片空地,架起简易的木台。紧接着,一口口巨大的、散发着浓郁谷物气息的粮袋被军士们合力抬了出来,堆放在木台之上!黄澄澄的粟米、沉甸甸的麦粒,在残阳的照耀下,闪烁着如同神迹般诱人的光泽!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了山脚下跪伏的人群!

所有的哭泣、呻吟都停止了!无数双空洞麻木的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住了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袋!那代表着生命的光泽,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在绝望的深渊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粮……是粮食!”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如同梦呓般、带着巨大惊疑的嘶哑呼喊。

这声呼喊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粮食!有粮食了!”

“老天爷开眼了!”

“是军爷!是军爷放粮了!”

巨大的狂喜和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瞬间冲垮了所有的麻木与绝望!黑压压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爆发出震天的哭嚎和嘶吼,挣扎着从泥浆中爬起,不顾一切地朝着堡门前的木台汹涌冲去!饥饿和求生欲让他们彻底失去了理智,眼中只剩下那救命的粮食!场面瞬间失控!

“退后!所有人退后!”

“按秩序排队!哄抢者杀无赦!”

王铁柱如同铁塔般矗立在木台前,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声如炸雷!他手中沉重的陌刀猛地插进泥地,发出沉闷的巨响!他身后的玄甲军士齐刷刷拔出腰刀,雪亮的刀锋在残阳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瞬间形成一道令人胆寒的钢铁防线!

汹涌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震慑,冲在最前面的人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猛地刹住脚步,脸上充满了惊惧。

“楚大人有令!”王铁柱的声音如同滚滚雷霆,压下了所有的骚动,“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按人头!按户!每日定量!老弱妇孺优先!伤者病者加倍!排队领取!有敢哄抢作乱者——”他猛地拔出陌刀,刀锋直指骚动的人群,带着撕裂一切的杀伐之气,“立斩于此!”

冰冷的杀气和那代表着生机的粮袋,如同冰与火的两极,瞬间镇住了失控的局面。人群在短暂的死寂后,开始带着巨大的敬畏和一丝残存的理智,在玄甲军士的厉声呵斥和引导下,艰难地在泥泞中排起歪歪扭扭、望不到尽头的长队。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木台上那不断被分装的粮食,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就在这时——

“楚大人!是楚大人!”

一个眼尖的老妇人,颤抖着手指,指向堡门的方向,发出嘶哑而激动的呼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堡门洞开的阴影处,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是楚明昭。

她并未穿戴甲胄,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青色布袍,外面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半旧的玄色披风。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苍白如雪,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因高烧和巨大的消耗而深陷,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在灰烬里的最后一点星火,带着一种洞穿生死的平静与悲悯。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左手则紧紧抓着一根临时削成的粗糙木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谢云琅沉默地紧随在她身后半步,如同最警惕的影子,随时准备搀扶。

她就那样,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了木台前,站在了堆积如山的粮袋和王铁柱那铁塔般的身影旁边。残阳的金辉落在她苍白而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近乎圣洁又无比脆弱的轮廓。

山脚下,那望不到尽头的、沉默而饥饿的人群,瞬间安静了。

所有的目光,敬畏的、感激的、麻木的、绝望的……都聚焦在那个单薄的身影上。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看着她无力垂落的右臂,看着她每一步行走的艰难……再看着木台上那救命的粮食……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无声的潮水,在死寂的泥沼中缓缓滋生、蔓延。

一个抱着瘦弱孩子、满脸泥污的妇人,看着楚明昭那毫无血色的脸和明显不自然的右臂,想起洪水滔天时绝望的哭嚎,想起刚刚分到手中那沉甸甸、带着谷物清香的粟米……她猛地抱着孩子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浆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谢……谢将军……救命……”

这声呜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紧接着,如同多米诺骨牌般,一个,两个,十个,百个……越来越多的人,无声地跪了下去!

“谢将军……”

“楚将军大恩大德……”

“救命的活菩萨啊……”

起初是压抑的啜泣,渐渐汇聚成一片低沉而悲怆的声浪。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煽动,只有最朴素的称呼和最直白的感激,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悲恸,在鹰嘴崖下这片浸透了血泪的泥泞大地上,低沉地回荡。

“楚将军……”

“楚将军……”

这称呼,起初还带着一丝不确定和试探,很快便汇聚成清晰而统一的浪潮!它压过了乌鸦的聒噪,压过了泥浆的腥臭,甚至压过了远处洪水退去后死寂的呜咽!

楚明昭静静地站在木台前,听着脚下这片由无数卑微生命汇聚成的、低沉而狂热的呼喊。残阳的余晖落在她身上,那件半旧的玄色披风在风中微微晃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激动,没有自得,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只有那紧握着木杖的左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微微颤抖着。

“楚将军”……

这称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前世,她为将时,也曾被部下如此称呼。可那是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用敌人的头颅和兄弟的血换来的。而此刻……是在这泥泞的灾后之地,用本该属于前线将士的军粮,换来的!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抬起头,目光越过脚下跪伏的人群,望向神都的方向。那巍峨的宫阙,那金銮殿上的御座,还有……那扇紧闭的萧王府大门……仿佛都在这“楚将军”的呼喊声中,变得遥远而冰冷。

功高震主。

这四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她的脖颈。

她甚至能感觉到,冥冥之中,来自神都方向,那些隐在暗处的、充满了忌惮与杀机的目光,正穿过千山万水,死死地钉在她的背上!

“大人……”谢云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在她身后极低地响起,带着浓浓的担忧。

楚明昭缓缓收回目光,没有回应。她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用尚能活动的左手,从木台上一个打开的粮袋里,抓起了一把黄澄澄的粟米。

冰冷的粟米从她苍白的指缝间簌簌滑落,在残阳下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如同坠入泥沼的希望之种。她看着那些粟米落入下方泥泞中跪伏的老妇人颤抖伸出的、同样沾满泥污的破碗里。

然后,她挺直了背脊,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脚下那片黑压压的、如同潮水般跪伏的苍生,发出了嘶哑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领粮——!”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最后的火炬。山呼海啸般的“楚将军”声浪,瞬间冲破了最后的压抑,如同狂潮般席卷了整个鹰嘴崖!声震四野,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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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皇宫,御书房。

沉重的紫檀木御案上,堆积着来自北境的八百里加急奏报。一份来自赵冲,言辞恳切,详述灾情及军粮暂借之无奈,字里行间对楚明昭充满了感激与请罪之意。另一份,则来自楚明昭本人,笔迹虽因虚弱而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条理清晰,详陈灾情惨状、开仓始末及一人担责之决心。

龙涎香的青烟在室内袅袅盘旋,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御座之上,帝王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楚明昭奏报上那“所有罪责,楚明昭一人担之”的朱砂批注。冕旒珠玉低垂,遮住了他眼底深处的所有情绪。只有那紧抿的薄唇,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

下方,侍立的内阁首辅杨廷和,须发皆白的老脸上布满了凝重,低声道:“陛下,楚明昭此举……虽情有可原,然擅动军粮,形同资敌!此风绝不可长!且……鹰嘴崖下万民跪拜,口称‘楚将军’……此等声望,已非人臣之福!恐……恐非社稷之幸啊!”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旁边,另一位须发花白、面容古板的都察院老御史也沉声道:“杨阁老所言极是!楚明昭一介女子,假扮男装入仕已是惊世骇俗!如今更以军粮收买民心,聚众山呼‘将军’!其心……叵测!臣恐……恐有武瞾之祸啊!”

“武瞾之祸”四字一出,御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侍立的小太监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帝王的手指在奏报上微微停顿。冕旒珠玉无风自动,发出极其轻微的碰撞声。许久,一个低沉平静、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楚卿……忠勇体国,心系黎庶。北境之事,情非得已。”

他微微停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冕旒,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然,军粮乃国之重器,不容有失。着户部、兵部,即刻筹措粮秣,补足北境亏空,不得延误。”

“至于楚卿……”帝王的声音再次停顿,修长的手指在楚明昭奏报的落款处——那个力透纸背的名字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

“功是功,过是过。”

“待其押送余粮返京……”

“朕,自有圣裁。”

“自有圣裁”四个字,如同冰冷的符咒,轻轻落下。御书房内重归死寂,唯有龙涎香的青烟,依旧无声地盘旋、上升,最终消散在沉凝如水的空气里。

窗外,神都的初春夜色渐浓。不知何处宫檐下,一滴积蓄已久的冰冷雨露,终于不堪重负,悄然滴落,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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