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沉，许都城内死寂如墓。白日的厮杀声、呐喊声、惨嚎声已然远去，只留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在夜风中弥漫，以及城墙上下那些来不及收拾的累累尸骸，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城头摇曳的火把光芒下，守军士卒倚着垛口，或包扎伤口，或怀抱兵器蜷缩打盹，每一张年轻的或苍老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麻木，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白日的惨烈守城战，虽然暂时击退了北军的猛攻，但也几乎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和心气。
曹操并未休息，在曹真、夏侯尚的护卫下，巡视着伤痕累累的城墙。他看着那些精神萎靡的士卒，眉头紧锁。荀攸和程昱跟在他身后，同样面色凝重。
“主公，箭矢已不足三万支，滚木擂石十去七八，金汁……也已告罄。伤兵满营，能战之兵，已不足一万五千人。”程昱的声音干涩，报出的每一个数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曹操脚步一顿，望着城外北军营寨那连绵不绝、如同星河落地的灯火，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知道了。告诉将士们，再坚持一日！援军……已在路上！”这后半句，他说得极其勉强，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更像是一剂虚无缥缈的强心针。袁绍的援军？远在荆扬，鞭长莫及，即便来了，面对刘乾如此兵势，又当真能力挽狂澜吗？
荀攸轻叹一声，低声道：“明公，北军今日攻势虽猛，然其意在消耗，破城之心甚坚。嘉观刘乾用兵，正奇相合，今日强攻受挫，恐其另有诡计。夜间守备，万不可松懈，尤其……城内。”
曹操目光一凛，看向荀攸：“公达是担心……内应？”
荀攸点了点头：“许都城内，人心惶惶，难免有人心生异志。刘乾的‘暗夜’无孔不入，不可不防。”
曹操深吸一口气，对曹真下令：“子丹，加派巡逻队，尤其是各城门及粮仓武库等重要地段！凡有可疑人等，格杀勿论！”
“末将明白！”曹真抱拳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然而，他们还是晚了一步。或者说，“暗夜”的渗透，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深，更隐秘。
与此同时，北军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刘乾坐在主位，下方是郭嘉、贾诩、程昱。白日强攻未能破城，虽在预料之中，但麾下将士的伤亡数字报上来时，依旧让帐内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主公，许都城坚，曹军困兽犹斗，强攻之下，伤亡不小。是否暂缓攻势，围而不打，待其粮尽自溃？”徐庶提出了相对稳妥的建议。
郭嘉却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因兴奋而泛起一丝红晕：“元直之言，乃常法。然今时不比往日，曹操已是瓮中之鳖，迟则生变！袁绍在南方蠢蠢欲动，若让其彻底整合荆扬之力，必成心腹大患。许都之战，必须速决！”
贾诩耷拉着眼皮，声音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奉孝所言极是。强攻既已展露我军决心与实力，挫动守军锐气，此刻，正是动用‘棋子’之时了。”他说着，目光转向了坐在刘乾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程昱（刘乾麾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程昱身上。
程昱缓缓起身，向刘乾拱手，他那张向来刚毅甚至有些冷硬的脸上，此刻也微微露出一丝得以施展手段的锐利光芒：“主公，文和先生。潜伏在许都的‘暗夜’最后力量，代号‘烛龙’，已然启动。目标，西城偏门，守门校尉，蒋干。”
“蒋干？”刘乾眉头微挑，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程昱解释道：“蒋干，字子翼，九江人，以辩才着称，曾为曹操幕僚，然因其人好夸夸其谈，实则志大才疏，并未受曹操重用，仅得一守门校尉之职，心中早有怨望。且此人贪财好利，惜身畏死。‘烛龙’以其家小性命与千金为饵，已说动其今夜子时，举火为号，打开西门！”
贾诩补充道：“为防万一，‘烛龙’亦买通了其副将牛金。此人家中老母病重，急需钱财救治，已承诺届时配合。”
郭嘉抚掌笑道：“好！蒋干此人，成事不足，然在此时此地，坏曹操之事却绰绰有余！此真乃天助主公！”
刘乾眼中精光一闪，再无犹豫，霍然起身：“既然如此，天赐良机，岂容错过！传令！”
帐内众将肃然。
“吕布！马超！”
“末将在！”吕布和马超同时踏前一步，两人眼中瞬间爆发出炽烈的战意。吕布方天画戟顿地，马超银枪微颤，皆是嗜血的猛虎，亟待扑食。
“命你二人，即刻点齐本部最精锐的并州狼骑与西凉铁骑，偃旗息鼓，潜行至西城外埋伏！一旦见到城头火起，城门洞开，立刻率军突入！进城之后，不惜一切代价，抢占城门通道，并向城内纵深突击，制造混乱，接应大军入城！”
“末将领命！”吕布、马超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关羽、张飞、赵云、徐晃、张合！”
“末将在！”
“尔等各率本部兵马，做好准备！一旦西门火起，吕布、马超突入成功，立刻全军压上，自西门攻入许都！今夜，我要在曹操的司空府中，摆庆功宴！”
“诺！”
一道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白日攻城的喧嚣已然沉寂，但一股更加危险、更加致命的暗流，在夜幕的掩护下，正悄然涌向那座摇摇欲坠的孤城。
子时将至，月黑风高。
许都西城偏门，相较于直面北军主力的东、南二门，显得安静许多。守门校尉蒋干，心神不宁地在城门楼里来回踱步。他不时探头望向城外漆黑一片的荒野，又紧张地回头看看城内寂静的街道，手心里全是冷汗。
副将牛金按刀而立，沉默地站在一旁，脸色同样不太好看。他的怀中，揣着“暗夜”使者送来的一包沉甸甸的金锭和一句冰冷的承诺——“事成之后，保你老母无恙，另有厚赏。”
“牛……牛金，你说……这事儿，能成吗？”蒋干声音有些发颤，“若是被曹公发现，你我可是灭族之祸啊！”
牛金咬了咬牙，低声道：“校尉，事已至此，犹疑便是取死之道！城外大军围困，许都还能守几日？曹公自身难保，岂能顾得上我等？不如……不如为自己谋条生路！”
蒋干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想起家中娇妻美妾和那黄澄澄的金子，又想起曹操平日对自己的轻视，一股邪火混合着贪欲与恐惧涌上心头。他猛地一跺脚：“罢了！富贵险中求！干了！”
就在这时，城头一名心腹士卒压低声音喊道：“校尉！时辰到了！”
蒋干深吸一口气，走到城墙边，接过火把，双手却抖得厉害。他回头看了一眼牛金，牛金重重地点了点头。
蒋干一咬牙，将火把探出垛口，按照约定的方式，左右各挥舞了三下！
微弱的火光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短暂的轨迹，并不起眼，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几乎在火光亮起的瞬间，城外不远处的黑暗中，如同鬼魅般涌出了无数骑兵的身影！没有呐喊，没有鼓噪，只有战马压抑的喷鼻声和铁甲摩擦的铿锵声，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洪流，朝着洞开的城门狂涌而来！冲在最前方的，正是赤兔马上杀气腾腾的吕布和白马银枪煞气冲霄的马超！
“杀——！”
直到并州狼骑和西凉铁骑的前锋如同利刃般楔入城门洞，震天的喊杀声才猛然爆发出来，彻底撕裂了许都夜的宁静！
“不好了！北军进城了！”
“西门开了！快跑啊！”
“蒋干叛变了！”
城门处的少量守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如狼似虎的吕布和马超部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吕布方天画戟挥舞，如同砍瓜切菜，当者披靡，瞬间清空了城门附近的抵抗。马超银枪如龙，纵横驰骋，专挑那些试图组织反抗的曹军队率、屯长下手，枪尖所向，非死即伤！
“并州狼骑，随我占领城门楼！西凉铁骑，向城内突击！放信号，通知主公！”吕布大吼一声，率领部分精锐沿着马道向上冲杀，要彻底控制西门。
马超则毫不停留，长枪一指：“儿郎们，随我杀进去！直取司空府！” 他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沿着许都宽阔的街道，向着城内中心区域猛插进去！紧随其后的西凉铁骑发出野性的呼啸，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许都的大街小巷。
“成功了！”城外，刘乾中军，看到许都西城方向突然爆发的火光和隐约传来的喊杀声，郭嘉抚掌轻笑。
刘乾猛地拔出腰间佩剑，直指许都：“全军听令！总攻开始！目标，许都西门！杀！”
“杀——！”
等待已久的北军主力，如同沉睡的巨龙骤然苏醒，震天的战鼓再次擂响，比白日更加急促，更加狂暴！关羽、张飞、赵云、徐晃、张合等大将，各率本部兵马，如同数道钢铁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洞开的西门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许都城内，瞬间大乱！
从睡梦中惊醒的曹军士卒，仓皇迎战，却发现敌人已不在城外，而是出现在了身边！街道上，巷弄里，到处都在爆发激烈的战斗。吕布和马超的骑兵在城内横冲直撞，不断分割、冲散试图集结的曹军部队。后续涌入的北军步兵，则开始逐街逐巷地清剿抵抗力量。
巷战，这座帝都最不愿面对的残酷战法，在这一夜，彻底降临。
曹操是在睡梦中被许褚那如同雷霆般的吼声和外面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惊醒的。
“主公！不好了！西门被蒋干那狗贼打开了！北军……北军已经杀进城了！”
曹操猛地坐起，甚至来不及披甲，一把抓起倚在床头的倚天剑，冲出门外。只见许都西面火光冲天，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由远及近，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荀攸、司马懿衣衫不整地跑来，脸上皆无血色。
“蒋干……果然是内应！”曹操咬牙切齿，眼中喷薄出滔天怒火，但更多的，是一种大势已去的冰冷与绝望。他知道，许都，守不住了。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
（第三百四十章 智取城门·内应外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