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母，知母当然也莫若子。
林洛太知道自己老妈什么样了。
赵彦华这人，是林洛很长时间特别向往成为的那种人。
她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绝不内耗的人。
这个人别说年轻的时候了，就是老了也事居多，巨小心眼，巨记仇。凡事都是别人的错，她一点毛病没有。
这人，一辈子就干成功了一件事，就是把林洛的弟弟林阳培养的很优秀。于是，这件事就成了她证明自己绝对正确的铁证。
无论什么事，她一定是对的，别人和她意见不合，那肯定是错的。
这人的口头禅就是‘你这么明白，你孩子教育好了吗？’
因为林阳的优秀，让很多人到这就哑口无言了。
她那种自私程度，简单来说，就是全天下都欠她的，都得惯着她，完全没有责任感，并且要求所有人都得对她负责。
若是真能成为这样的人，那绝对是个很爽的事，可要是成为了这样的人的子女，就很遭罪了。
就这么说吧，赵彦华年轻的时候，一件一千二的呢子大衣，人家买的时候连磕巴都不带打的，可林洛上幼儿园的学费一个月才几十块，姥姥跟她商量让她出，她却装傻充愣遮掩过去，完事还转头就花七千块买了辆踏板摩托。
那一年国有单位的平均工资150。
老舅出事要跑路的时候，全家都帮着想办法，有钱的出钱，有关系的出关系，可是这位知道这事根本不当回事，而是通知大家，人家要在深圳安家买房子了，让大伙有多钱出多钱。
想着自己这个牛逼的妈，林洛都有些气笑了。
“咋整？这跟我弟有啥关系？明明是我妈的事！她是人缘太差借不到钱，还是知道在您这儿借钱不用还啊？您就是太惯着她了！老这么借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她说借您就借？您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辈子，林洛管不了别人，但决定自己当个不管他妈毛病的儿子。
听林洛这么说，姥姥挺意外——合着大外孙不是跟小外孙置气，是在替自己抱不平啊！她叹了口气：“哎，别数落你妈了，就这一次，以后姥姥不借她了。”
这话就是糊弄小孩呢，姥姥七老八十的时候，都想着自己这女儿，每天还惦记给她做饭吃呢。
姥姥本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毕竟林洛还是个孩子，可林洛偏不答应：“那怎么行？借钱就得有借钱的样子。”
“你啥意思？”眼看大外孙对亲妈如此，姥姥有些紧张。这孩子不会被自己养歪了吧？怎么能对亲妈这么苛刻呢。
可林洛真不是故意和亲妈较劲，而是她总这么吸姥姥的血，让自己的处境很艰难的，即便姥姥不介意，让大舅妈怎么想啊。
于是他问道。“我妈跟您要了多少？”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就借了一万，说是你弟弟上学急用。”
“一万？？？我妈咋好意思开这个口呢？？？”
这可是九五年的一万块啊，这时候很多下岗工人的安置费，买断工龄钱，加到一起也就这个数。“她现在赚钱这么容易吗？这大数都敢要？我弟上的啥学啊？贵族子弟小学啊？”
林洛真不信，一个初中的择校费能干到一万多。
要是真有，算他没见识。
“哎！大洛，你不能对你弟弟……”当老人的最怕家宅不宁呢。
不过林洛也只是质疑他妈要这个钱的目的，于是安抚姥姥。“跟他有啥关系？我妈那就是个无底洞！她一张嘴您就给，一张嘴您就给，她都当这是理所当然的了！要是她不赚钱，您接济接济她也行。可她赚的比谁都多！再这么下去，哪天您不给了，你看她还埋怨您不？”
怎么可能不埋怨。
甚至以林洛对自己老妈的了解，这钱多半是她知道家里要花钱买房，在她心中这都是花的她的钱，于是想法往回找补被。
可姥姥对女儿的爱相当的纯粹，一点也没怀疑女儿的目的，只是对外孙的话有些无语“……不能吧！”
林洛也不管姥姥怎么想他，继续道。“不能？？？呵呵。还有，您给了我妈钱，我大舅那边呢？？？我大舅妈不是要安排工作吗？您给多少合适？？”
疼女儿归疼女儿，人家儿媳妇可不惯着你这毛病。
姥姥又被林洛说无语了。“……”
林洛依旧没放过老太太。“给了大舅，那我老舅呢？？？我老舅不需要工作了咋地？？家里就这点钱，你够分吗？分家呢!”
这话吓了姥姥一跳，怎么就分家了。
可不等姥姥回答，老舅突然插了句：“我不用？？”
这没出息的，一点也沉不住气，怎么就看不明白谁和谁是一伙的呢。
“不用啥？没个工作你连对象都找不到！”林洛扫了老舅一眼。
这一眼，弄得老舅想张嘴就要解释解释“咱们不是……”，话到嘴边又闭了嘴。
因为小外甥已经面露不善了，你别说，那样子还挺唬人。
当然，老舅心里清楚，外甥是为自己好，面对好意，他是没法做到无动于衷的。
而姥姥看着手里这差不多四万块钱，也犯了犹豫——本来这钱买房子就不够，还得再借点；如今又要安排这一堆事，怎能不让人愁呢？“大孙，你到底是啥意思？？”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看看小外孙到底要干嘛。
林洛盘腿就上了炕，把姥姥那一袋子钱拿到了身边，一边数一边道。“我的意思是，能不借就别借，我妈为了我弟弟上学，肯定有别的办法。她不穷...”
可还不等林洛说完，姥姥一把把钱收了回来。“那哪儿行啊？”一想到女儿要低三下四跟别人借钱，老太太又不忍心了。
林洛可不心疼。“有啥不行的！您也该让她吃点苦了！”
人怎么能享福享一辈子呢，那是很招人嫉妒的。
这话让姥姥沉默了好一会。
“要不……借五千？”
说完，老太太自己都纳闷，怎么还跟个孩子商量起来了？难不成自己也觉得这么总是给女儿钱不对！
眼看姥姥还是如此，林洛都无语了。
真的环境决定性格，谁都惯着自己那不省心的妈，人怎么可能变得不妖道啊！
“别，您就借她四千八百六十块，有零有整的，就说家里只剩这些了。您看她好意思要不？要是她真舔着脸拿了，连句像样的话都没有，您就死了心，往后别再借了——她这都是让你们惯得没心没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