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经济，就像一潭死水，一点也不具备流动性。
不能说小地方没有钱，可真想让钱流动起来催生繁荣，靠的却只能是医疗、教育、直销、保健品，以及婊子，骗子。
大蝲蛄急着带赵彦军去见李庆军，这事关他的未来，所以车开得贼快，一脚油门就到了川州的振兴街。
只是到了这，再往前，开车可就费劲了。
他赶紧找地方把车停好，拉着赵彦军就往人群里钻。
从这条街走到川州购物中心，再找到李庆军的位置，路程其实不远，可架不住人挨人、人挤人。真要走过去，得费不少功夫。
大蝲蛄生怕这难走的路让赵彦军打退堂鼓，更怕他那股子劲头全耗在挤路上，连忙招呼：“军哥，我在前头冲，你紧跟着，咱挤过这一段就好！”
其实他根本不必如此。
赵彦军本就是本地人，既然肯来，就知道这条街的情况，早就习惯了这份拥挤。
“行了，别墨迹，这地方我比你熟。”
振兴街就是老北街，他可是“北街五军”之一。
要不是得照顾侄子外甥，哪用得着别人在前面领路？他只要一嗓子，就能把人哄开，自己径直钻过去了。
如今有了正经工作，倒真添了几分成熟，自觉是有差事的成年人，得给孩子树立榜样。
老舅没像从前那样咋咋呼呼地在大街上耍横，反而往边上靠了靠，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前，还嘱咐林洛：“大洛，看好你弟弟，当心有偷孩子的。”
这人，总算有点大人样了。
“行行行，你看好他就行，不用管我。”林洛可没打算装大人，直接把活儿推了回去，还撂下句话，“人贩子和我之间，还不一定谁贩谁呢！”
上辈子常年跟直销公司老板打交道，还常去澳门的林洛，可是见识过“逼单房”里的阵仗，也明白整条产业链的操作模式。
所以，人贩子遇到他，不一定是谁倒霉。
毕竟，人贩子顶多是把不记事的小孩卖到深山，他却真有本事把人卖到缅北，并且保证东一块，西一块的。
赵彦军真拿这外甥没辙，只能看得更紧，眼睛死死盯着林洛和赵文杰，连眨都不敢多眨。
可没一会儿他就发现，这外甥哪是来办事的，分明是来逛街的。
“弟，吃热狗不？”“弟，吃菠萝不？”林洛一路走一路问。
他那馋嘴的侄子也真没出息，只要哥哥一提，就立刻应和：“吃！哥，哥真好！”
结果就是，林洛买个热狗咬一口就塞给弟弟，买串带签子的菠萝啃一口又递过去，就连买串糖葫芦都只尝一下就转手。
总之，逢着摊位就停下，停下就买点东西，自己就尝一口，然后全塞给身后的弟弟。
赵文杰也不嫌弃，哥哥给啥就接啥，吃得满嘴流油。
谁家也没这么惯孩子吃零嘴的啊。
赵彦军看得都皱起了眉：“大洛，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你怎么比我还败家。”
他还知道自己是个败家子呢。
可这外甥半点儿忏悔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指着一个买油炸糕的妇女教训起他来。
“我这叫败家？那娘们才是真败家！你看她，一块钱五个的油炸糕，买两块钱的还得让人再送两个，为这俩破糕，跟人磨了快半小时嘴皮子了吧？”
赵彦军顺着外甥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个大姐在小贩摊位前不依不饶，手里攥着袋子不肯放：“有啥不能送的？我买了这么多，还不能多照顾照顾？给两个能咋地？”
小贩一脸无奈：“姐，真送不了，咱这小本买卖不赚钱，送俩我就赔本了。”说着就要往回拿。
大姐一把护住袋子：“你赔啥？我下次还来买，就这么定了！”说完攥着十二个油炸糕扭头就走，也不管小贩在那喊着嗓子追。“哎，姐，不行，真不行。”
这一幕，在这座县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上，各处都在上演，再正常不过了。谁家买东西还不讲讲价？
也就林洛这种钱是大风刮来的，才不知道心疼钱。
老舅甚至都觉得大姐做得对。“人家这是会过日子。”
听老舅这么说，林洛都快笑出声了：“拉倒吧！你接着看。”
赵彦军也不知道要看什么，只能耐着性子看。
就见那大姐拎着油炸糕，径直走进了一家挂着“爽安康有氧健康摇摆机”招牌的店。
林洛立刻幸灾乐祸地开口：“进这店，没个六千九百八别想出来。有这钱，买油炸糕都能把她撑死，这才叫真败家。”
林洛自己都没想到，这种传销项目都摸到小县城了，看店门口热闹的架势，参与的人还真不少。
“人啊，就怕这样——抠抠搜搜省半辈子钱，转头就全给骗子送过去。不如像我这样，实实在在把钱花了。你看周围这些小贩多待见我？我买东西只要看上了，从不讲价。”
他顿了顿，补充道，“咱花钱买的是舒坦，不冤枉。”
有钱人的钱，好赚，难骗。没钱人的钱，难赚，但好骗。
一个市场大部分人都是没钱人的时候，那就别指望赚钱，得想办法骗钱了。
“你啊，总有你的道理。”赵彦军是真说不过这外甥。
一路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总算穿过了这条县里最繁华的街道。
最近这“爽安康有氧健康摇摆机”在县里传得火热——买一台机器就能成会员，再拉十个人来买就能升推广员，还能拿公司三万六千八的晋级奖金。
听说县里都有人升到五级三进制的第二等级代理员了，赚了上百万。这么“赚钱”的买卖，怎么就被林洛说得如此不堪？
老舅还是不死心，为那大姐辩解。“大洛，人家大姐可能就是人脉广，能赚钱才花那个钱呢？咋地不行啊。”
林洛却没心思跟他解释，因为穿过人群拐进胡同后，他看到了更有意思的事。
“老舅，快看！有人打架呢！草，佳木斯大拐，哈尔滨恻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