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未时的风沙裹着碎石子砸在种子库的桑木门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沈砚蹲在库房角落，指尖捏着袋浸过桐油的油纸包，油纸硬挺得能立住，里面的“京占稻”种谷颗粒饱满，在昏暗的牛油灯光下泛着浅黄光泽——这是五千斤种谷里挑出的“头批种”，每粒都经过筛选，明年北疆二十个农庄推广新稻全靠它，要是丢了，京畿试种的心血、农户们的期待就全白费了。
“沈侍郎，这门真能挡住？”柳云舟靠在门框上，手里攥着个刚打磨好的铁钩，钩尖闪着冷光。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护着马鞍旁的种子库模型——是用桑木削的，连通风口的菱形格栅都跟真库一模一样，只是刚才被风沙吹倒，右下角磕掉块木茬，他正用指尖偷偷蹭着缺口，想把毛边捋平。“锦衣卫说旧党带了三百多人，还备了两尺长的铁钎，别是来硬撬的。”
沈砚把种谷袋轻轻放回木架，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指腹还沾着点油纸的桐油味：“放心，这门是三层桑木拼接的，中间嵌了半寸厚的铁条，还做了‘反向暗栓’——从外面撬，栓会越卡越紧，除非他们把整个门框拆了。”他走到墙边，指了指方形通风口，“你看这里面，装了‘倒刺笼’，铁条弯成三寸长的尖刺，间距只够伸进去一只手，就算有人想钻，也得先挨扎。”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张折叠的羊皮地图，上面用红炭笔标着库房的防护布局：“库房周围挖了两丈宽、一丈深的‘陷马沟’，沟底埋了削尖的竹刺，每根长三寸，顶端淬了点桐油防腐；沟外拉了三道‘绊马索’，绳子是用牛筋编的，上面系着铜铃，风再大也不会误响。另外，秦公公去联系附近的牧民了——之前帮北狄推广红薯时，巴图跟这一带的‘白鹰部落’熟，他们答应帮咱们放哨，有动静就放狼烟。”
柳云舟接过地图，眯着眼看了半天，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这布局跟你在清风峡设的陷阱差不多！俺懂了，就是让他们‘进不来、跑不掉’！俺刚才还在沟边堆了些土硝罐，里面混了辣椒粉，要是他们敢跳沟，就给他们来个‘眼泪套餐’！”
“别冲动。”沈砚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指尖能感觉到柳云舟掌心的汗，“先等他们暴露行踪，用陷阱耗着——旧党要的是种谷，不是跟咱们拼命，只要拖到天黑，他们没了光线，骑兵也该到了。”他顿了顿，特意补充，“辣椒粉罐别扔太早，等他们靠近沟边再扔，不然风一吹，咱们自己先呛着。”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叮铃——”一声脆响，铜铃的声音在风沙里格外清晰——是最外层的绊马索被碰了！柳云舟瞬间站直身子，铁钩握得更紧，刚才还带点笑意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像只绷紧神经的小豹子：“来了！俺去沟东边盯着，你在库房里守着种谷！”
沈砚跟着走到库房侧窗，撩起窗纸一角往外看——远处的土坡上，十几个黑影正猫着腰往这边挪，手里的铁钎在风沙里闪着冷光，脚步放得极轻，显然是想偷袭。为首的汉子穿着件打补丁的破棉袄，腰间挂着把锈迹斑斑的弯刀，沈砚一眼就认出他——是之前在京郊漏网的藩王党余孽周虎，去年在苏州府烧农具仓库的就是他的手下。
“沈砚！他们想绕到陷马沟东侧！”柳云舟压低声音，指了指东边的草坡，“那里的草皮厚，他们以为咱们没注意！俺去把辣椒粉罐扔过去，呛得他们睁不开眼！”
“等等。”沈砚拉住他，从马鞍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陶罐，罐口塞着棉絮，“这里面除了辣椒粉，还混了‘烟硝’，扔过去能冒烟，不仅呛人，还能让远处的牧民看到烟，提前放狼烟。炸药罐留着，等他们真要撬门再用——别把底牌全亮了。”
柳云舟接过陶罐，指尖捏了捏罐身，笑着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全！俺这就去，保证扔得准！”他猫着腰绕到库房东侧，借着风沙的掩护，找准黑影聚集的地方，猛地把陶罐扔了过去——“砰”的一声，陶罐撞在石头上炸开，白色的烟雾裹着辣椒粉瞬间弥漫开来，呛得黑影们直咳嗽，有的还往后退，脚腕子绊在第二道绊马索上，铜铃“叮铃铃”响得更急。
“谁扔的破烂？！”周虎的声音在风沙里传过来，带着气急败坏的嘶吼，“给俺冲！先撬开门，抢了种谷就走！别跟他们耗着！”
黑影们硬着头皮往前冲，刚到陷马沟边，就有个汉子踩空掉了下去，竹刺扎进小腿，疼得他“嗷”一声喊：“有陷阱！沟里有竹刺！别过来！”
就在这时，远处的山坡上突然升起一缕黑烟——是白鹰部落的牧民放的狼烟！烟柱在蓝灰色的天空下格外显眼，沈砚心里一松，知道北疆守将的骑兵快到了。“云舟，回来！”他对着东侧大喊，“骑兵快到了，咱们守住库房就行，别追！”
柳云舟刚跑回库房门口，就见秦忠领着个穿羊皮袄的牧民匆匆赶来。牧民手里拿着个牛角号，脸上沾着风沙，额角还渗着汗，一口生硬的中原话：“沈侍郎！周虎的人……还联系了北狄的旧部！就在西边的‘灰石草原’，大概五十骑，想从后面偷袭！”
“北狄旧部？”沈砚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旧党还勾连了草原叛徒！他赶紧抓过桌上的地图，指尖点在西侧草原的位置：“秦公公，您跟这位兄弟去西边，找到巴图的人，让他们用‘水车零件’设路障——把之前换下来的旧木轴横在草原上，每根长六尺，间隔三尺摆，马踩上去准会绊倒；云舟，你带五个禁军去库房西侧的草堆埋伏，手里拿弓箭，专射马腿，别伤人；我留在库房里，盯着种谷，顺便把通风口的倒刺笼再加固下。”
秦忠接过牧民递来的牛角号，桑木拐杖敲了敲地面：“俺懂北狄语，跟巴图的人好沟通！当年在西域于阗种桑时，俺还跟北狄牧民喝过马奶酒，他们记情，肯定会帮咱们！”
“俺叫巴特尔，是巴图的堂弟！”牧民拍了拍胸脯，羊皮袄下的肌肉鼓鼓的，“沈侍郎帮咱们种红薯，俺们不会让叛徒害您！俺这就带秦公公去找巴图，半个时辰准到！”
没一盏茶的功夫，西边就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北狄旧部来了！柳云舟赶紧带着禁军躲进库房西侧的草堆，手里的弓箭拉得满圆，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黑影。“来了！”他低声喊，“大概五十骑，速度很快，手里都有弯刀！”
黑影越来越近，能看到他们头上的皮帽，弯刀在风沙里闪着冷光，显然是来者不善。就在这时，草原上突然传来“哗啦啦”的声响——是巴图带着牧民们用木轴设好了路障！北狄旧部的马没注意，头前几匹直接踩中了横放的木轴，“扑通”几声，连人带马摔在地上，后面的马收不住脚，也跟着撞了上来，草原上顿时乱成一团。
“是巴图！”柳云舟兴奋地喊，声音都有点发颤，“他们真的来了！”
巴图骑着匹黑色的河西马，手里拿着根马鞭，对着北狄旧部大喊：“你们这些叛徒！忘了去年冬天沈侍郎给咱们送红薯种吗？还敢来偷袭！”他身后的牧民们也跟着喊，手里拿着锄头、弓箭，把北狄旧部团团围了起来，有的还捡起地上的木轴，往马腿上砸。
北狄旧部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却被赶来的骑兵拦住了去路。骑兵们手里拿着长枪，形成一道包围圈，没一会儿就把旧部抓得干干净净，只有三四个漏网的，骑着马往草原深处逃了。
而库房这边，周虎见北狄旧部被抓，知道大势已去，想带着剩下的十几个手下往东边跑，却被沈砚拦在了门口。“周虎，你跑不掉了。”沈砚手里拿着把短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藩王党已经垮了，楚王、蜀王都被押回京城了，你还想负隅顽抗？”
周虎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手里的弯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膝盖一软就想跪，却被沈砚用刀背抵住：“别跪，把话说清楚——是谁让你联系北狄旧部的？东宫旧案的密信到底在哪？”
周虎的身子抖得像筛糠，牙齿打颤：“是……是前外戚党的李嵩！他说只要抢了种谷，就能在北疆造反，还说……还说东宫旧案的密信在北狄的‘黑狼部落’里，能帮俺们翻案！俺就是个跑腿的，啥也不知道啊！”
“黑狼部落？”沈砚心里一喜——终于摸到密信的具体线索了！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冷了几分，“李嵩还跟你说什么了？黑狼部落里有他的人吗？”
周虎赶紧点头，眼泪鼻涕一起流：“有！有个穿青色布褂的中原人，是李嵩的亲信，上个月去了黑狼部落！李嵩说，只要俺们抢了种谷，那亲信就会把密信交出来，帮俺们联系其他旧党！俺真的就知道这些，沈侍郎饶命啊！”
就在这时，北疆守将带着骑兵赶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锦衣卫。守将翻身下马，对着沈砚拱手：“沈侍郎，您没事吧？多亏了白鹰部落的狼烟，不然咱们还得晚来一刻钟！”
沈砚摇头，指着被绑起来的周虎：“把他关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