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是否明主,黄忠应当看清了。”
“良言难救必死之人。
若他执意为刘表尽忠,即便今日强掳而来,也是徒劳。”
郭嘉骑着白马缓步近前。二位将军无需忧虑!”
他朗声笑道。自黄忠负伤出城那刻起——”
“降与不降,便由不得他了!”
……
长沙城内。
黄忠牵马拖刀,缓步入城。
他抬眼望向城墙,果然空无一人。
擂鼓助威?
不过是蔡勋的客套罢了。
关羽三万大军压境,长沙危如累卵。
主将尚且离心,何谈胜算?
黄忠驻足回望敌阵,暗自决断。
夏日天象无常。
方才烈日灼人,转眼已是乌云蔽日。
虽无阳光,闷热依旧。
黄忠深吸一口气,直赴中军大帐。
未及入内,蔡勋的怒骂已穿透帐帘。
他皱了皱眉,仍大步迈进。
帐外卫士懒得阻拦——这莽夫正好替他们承受怒火。
刚踏入帐内,一只羊脂玉碗在他脚前粉碎。
酒坛碎片遍地,杯盏滚落。
这些器物,先成了蔡勋泄愤的牺牲品。
怒目圆睁的蔡勋瞥见黄忠,火气更盛。
自听闻黄忠败讯,这股邪火便再难压制。
先是张允战死,再是黄忠溃败。
他率三万水军驰援后,长沙竟未尝一胜!
这一旦传到襄阳,蔡家或许能保住他的性命,但他的仕途恐怕就此终结,蔡勋怎能不怒?
可惜,
有人屡次失败后反省自身,不断寻找取胜之道;
而有人一败再败,却只会怪罪他人!
蔡勋恰恰属于后者!
“大胆黄忠!”
他厉声喝骂,眼中凶光毕露,仿佛要将黄忠生吞活剥。上次败于关羽之手,他饶你一命,如今又毫发无伤归来,莫非以为我蔡勋有眼无珠?”
“哦?”
黄忠神色自若,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反倒让蔡勋一时语塞。听将军言外之意,莫非是盼着黄某死在关羽刀下?”
“你!”
蔡勋瞠目结舌,没料到平日寡言的黄忠今日竟敢反唇相讥。强词夺理!本将自然愿你为长沙建功,可你屡战屡败,难道还要本将嘉奖不成?”
“蔡将军此言差矣,当初黄某连战连胜时,也未见过将军的封赏啊。”
“你......”
蔡勋气得手指发抖。反了!来人!把这个逆贼拖出去斩了!”
两名侍卫闻声入帐,正要动手擒拿黄忠。哼!”
黄忠双臂一震,两名侍卫顿时踉跄倒地。放肆!黄忠!你要背叛荆州不成?!”
“正是,这不正如将军所愿?”
黄忠冷眼注视,看着蔡勋的脸色由怒转惧。来......人啊......”
蔡勋话音未落,咽喉已被黄忠铁钳般的手掌扣住。蔡家?不过如此!”
......
春雨绵绵,乌云蔽日。
细雨笼罩长沙城,仿佛要涤尽城中积年的污浊。
关羽独坐城外巨石,任凭雨水浸透战袍,凝望雨幕如入定老僧。二哥?”
张飞撑伞而来,“这雨一时难停,不如先扎营休整?”
关羽蹙眉沉吟。
他明白三弟说得在理,正欲起身,忽然心有所感,猛地回首望向城头——
一位浴血老将正踏着血泊登上城墙。
斑白鬓发在风中飞扬,手中提着的青丝末端,悬着一颗滴血的头颅。
这颗头颅双目赤红,眼珠几乎要爆出眼眶,即便是素不相识的人,也能从那扭曲的面容上读出四个血淋淋的字:
死不瞑目!
若论这头颅的主人,莫说长沙城,便是整个荆州也无人不知——蔡家嫡子蔡勋,昔日权倾长沙的显赫人物。
此刻他的头颅却被黄忠单手拎着,惨白的脸上凝固着惊恐,哪还有半分往日跋扈的影子?
黄忠提着头颅走向城墙,胸中怒火早已平息。
人生在世,无论安分守己还是争权夺利,到头来不过一抔黄土,至多在史册留几笔供人评说。
可惜,蔡勋注定遗臭万年。
此事说来艰难,做时却易如反掌。
黄忠斩下蔡勋头颅后,仅有十余蔡家死士挥刀扑来。
可笑的是,即便黄忠背伤未愈,这群蝼蚁又如何撼动猛虎?刀光闪处,死士尽殁,再无人敢拦他半步。
从军营到城门,黄忠拎着头颅长驱直入——城中残兵心似明镜:此时围攻黄忠不过徒增死伤,蔡瑁岂会因他们斩杀黄忠而饶过护主不力之罪?倒不如作壁上观,做个顺民保全性命。
于是黄忠的叛变顺利得宛如天意,一步步踏上了长沙城头。黄汉升在此!
炸雷般的吼声震彻城墙,连城外与关羽对峙的三万荆州军都骇然回首。
黄忠将蔡勋头颅高擎雨中,厉声喝道:
蔡勋伏诛!
弃械投降者生,负隅顽抗者死!
此言如惊雷碾过军阵。
蔡家本是荆州军脊梁,此刻主将头颅竟被那威震天下的老将提着,军心霎时崩碎。
城外关羽大军蓄势待发,城内千斤闸已断归路——天塌地陷,不过如此。
众人低声议论,一时束手无策。
黄忠心知这群人不吃点苦头绝不会服软,若不施压,关羽想进城怕是不易。
正待黄忠要再开口,
关云长已跃上战马。
他早在此等候多时,黄忠的果断虽超预期,却正合他意。
给这群不甘心的荆州兵点教训?
有何难哉!
青龙刀横扫雨幕,激起一道寒芒。弃械蹲下!
违令者——
关羽一声厉喝,身后青州老兵顿时战意沸腾。杀!!
杀!!
杀!!
荆州兵何曾见过这等阵势?面面相觑间,一个新兵颤抖着丢掉兵器,发出清脆声响。
有了带头的,
越来越多的士兵纷纷效仿,蹲伏在地如待宰羔羊。
若要对抗三万精锐,
需同等兵力方可;
但要 三万丧胆降卒?
【深夜的长沙城中军帐内,
关羽坐在主位,环视这突然到手的气派营帐。
一切来得太快——与黄忠数度交锋,每次都险胜一筹,转眼间这位神射老将竟成了同袍,实在令人感慨。云长将军?
郭嘉含笑近前,
可是觉得一切太过顺利?
确实如此。
关羽微微颔首。
长沙城驻有黄忠和三万精兵,即便无险可守也是天下难攻之城。
谁知竟这般轻取,
简直如梦似幻。此战多亏奉孝妙计。
将军谬赞了。
郭嘉摇头苦笑,
真要 ,你我加起来都比不过蔡勋那厮。
可惜他的人头早被黄老将军扔下城墙,领不了玄德公的赏喽!
哈哈哈!
关羽闻言大笑。
说来讽刺——
此战最大功臣,竟是敌方主将!
黄忠所为,
可谓仁至义尽。
君君臣臣之道虽不平等,
却须对等。
君仁臣忠,
父慈子孝,
这般道理若说出口,
怕是要被骂作乱臣贼子。
(不言可以,但不能不懂,否则难免重蹈蔡勋的覆辙。
刘备帐下素来气氛和乐,看似平起平坐,实则是一种至高的默契。
李佑等人习惯称刘备为玄德公,既是沿习,亦因视其更似挚友。
刘备对此欣然接受,从未计较。
倘若哪天他们突然改口称,刘备立刻就能猜到——这群家伙定是闯祸了,否则怎会如此心虚?
这般融洽在外人看来,或许有违君臣之礼,甚至斥为僭越。
但究竟是李佑等人不忠,还是刘备不义?恰恰相反!
笑什么呢?张飞大步而来,一张脸凑到二人中间,活像顽童般满眼好奇。无甚大事,不过是与奉孝先生调笑罢了。关羽轻咳两声。
方才他笑得豪迈,但在三弟面前,仍需端住稳重,免得被带偏,毁了一世英名。倒是你,关羽转而问道,不是让你协助黄老将军整编荆州降卒吗?怎么这时才回来?黄老将军何在?
哈哈哈!笑声自帐外传来,黄忠含笑而入,哪还有半分郁色,云长将军客气了,败军之将,唤我汉升便是。
老将军此言差矣!关羽连忙起身相迎,若非当日箭下留情,关某早已命丧黄泉。
云长过谦了,黄忠拱手道,当时马失前蹄,若非将军仁义,黄某岂能苟活至今?
张飞灌了口水,撇嘴道:你俩都厉害,别再互捧了,可累死俺了!众人闻言大笑。
有这活宝在场,生疏感顿时消弭。你啊,关羽摇头,区区整编之事,倒叫你喊苦喊累。
黄忠摆手解释:云长初至长沙,不知荆州水军积弊。
此事确实怨不得翼德——此处说是乌烟瘴气也不为过,哪有什么能者居之?校尉以上多姓蔡,旁支还算好的,更有甚者连祖宗姓氏都不要,硬改姓蔡攀附权贵。
百夫长、千夫长也得与蔡氏沾亲带故!
在荆州当兵,再勇猛也无用,不打通蔡家关系,永远只能做个小卒。
我和翼德折腾多日才整肃军制,靠关系的全部革职。
愿留者收编,怕吃苦的统统赶出城!
要不是我熟悉荆州水军,怕要忙到天亮都理不清。
关羽重重拍着张飞肩头叹息:汉升做得对,长沙这乌七八糟的地方早该整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