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蛮横的檄文,恰恰暴露了刘备挥笔时的滔 火。
这场怒火即将化作战火,焚向荆州!
寿春虽有东吴莫名其妙挡箭,但两万东吴老兵岂会死战?即便拼死抵抗,又能撑多久?挡得住刘备十五万势如破竹的常胜之师吗?
“主公!”
伊籍急忙进言,“刘玄德举兵是为荀友若 !当务之急是平息其怒火,能免战则免战啊!”
“荒谬!”
蔡瑁厉声反驳。
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他,深知此事关乎身家性命,岂敢交由他人定夺?
“伊机伯!荀谌辱我主母,主公开恩放他离去已是仁至义尽!若再向刘备低头,主公颜面何在?荆州颜面何在?!”
伊籍冷哼,懒得争辩,退回了队列。
刘备兴兵显然不是单为荆州而来,矛头直指蔡瑁与刘表本人。
要平息这场 ,蔡家必须承受代价。
伊籍早已厌倦了与这群人虚与委蛇——自他为荀谌发声后便在荆州备受排挤,横竖他问心无愧,就算刘备真打进来也牵连不到他。
蒯良上前献策:曹公素有结盟之意,若求得天子诏书占据大义,或许能与刘备周旋。刘表目光转向蒯越,后者只能苦笑:机伯与家兄之策不妨并行。眼看局势无可挽回,刘表长叹一声:便依此议。
【襄阳政务厅】
刘表强忍屈辱签发两道军令:遣使许昌求援(董昭早于荀谌事发当夜便星夜遁走),命人向刘备请和。
前者落在蒯良肩上,后者则成了烫手山芋——盛怒下的刘备即便不杀来使,羞辱折磨也在所难免。诸君平日受朝廷俸禄,危难时却无人分忧?刘表沉声诘问。
满堂官吏低头屏息,他们可以为国赴死,但谁愿为蔡瑁抵命?当目光聚焦到伊籍身上时,这位曾在内府仗义执言的谋士暗自咒骂。
求和之策是他所献不假,可从未说过要亲自涉险——该担责的本该是蔡家!
伊籍在荆州为官多年,全凭真才实学,何尝借过蔡家的光?
非但没沾蔡家的好处,反而因不愿掺和蔡家那些腌臜事而屡遭打压,如今却要他为了蔡家去拼命,
凭什么?
“在下才浅,难当使臣重任,若出差错,万死难赎!”
“更何况,即便在下接下此任,谈判不光靠口舌,还需筹码。
蔡家一毛不拔,单凭微臣三寸之舌求和,恐怕难以奏效!”
“唉!”
刘表长叹一声。
他虽年迈,却不糊涂,伊籍所言句句在理。
可蔡瑁手握十万水军,蔡氏又是发妻,于情于理,他能给的承诺都有限。机伯,你只管告诉刘备,只要他开口,钱粮美女,荆州皆可奉上。
刘备素以仁义立身,总不忍见荆州百姓生灵涂炭。”
“以机伯之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必有一线生机。”
“我不强求,尽力即可!”
“我……”
伊籍听得头疼不已。
钱粮美女?
若刘备真为此所动,那他的仁义之名便是虚伪!
一个伪君子会为荀谌之事大动干戈,扬言不死不休?
简直荒唐!
莫说刘备,就算街头百姓,挨了一耳光再丢几个铜板,谁会善罢甘休?拼命还差不多!
可刘表毕竟是主公,再推辞便是驳他的颜面。在下……遵命!”
伊籍拱手应下,心中愤懑难平,却无人理会。
……
许昌,天子脚下。
虽实权尽归曹操,但汉室犹存。
蒯良入城后,仍先拜见天子。
说尽奉承话,得了些无关紧要的赏赐,蒯良回到驿馆,身心俱疲。
今日朝堂,曹操依旧称病未至。
谁都知这位大将军素有“头风”
痼疾,时发时止。
真假难辨,蒯良也无从揣测。
辗转反侧间,他猛然坐起。
再拖下去,荆州存亡未卜,任务也不必办了!
略一思量,蒯良推门而出。
曹操府邸无需打听——除皇宫外,最宏伟的宅院便是。
驿馆距曹府不远,步行一炷香工夫,他已立于宅门前。
府邸虽阔,门庭却显冷清,仅有一魁梧汉子踞坐门槛,长刀斜倚门板。
正是典韦。来者何人?”
声如洪钟,震得蒯良耳膜生疼。荆州使臣蒯良,求见曹公!”
“主公抱恙,不见客,先生请回!”
典韦的话语冷硬如铁,这也难怪,昨 在军营中偷饮被发现,曹操罚他值守马厩一个月,还断了他的酒水。
此刻的典韦就像个 桶,稍一摩擦就会 !
蒯良刚要开口求情,余光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董昭!
公仁先生!蒯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忙行礼,刘备举兵进犯荆州,我们作为盟友特来向曹公求援!恳请先生引荐,让我面见曹公!
哈哈哈!董昭突然放声大笑,这笑声在蒯良听来却格外刺耳,既是盟友,自当全力相助!可我怎么记得,荆州似乎还未与我家主公正式结盟呢?
七月的骄阳炙烤大地,蒯良却感到浑身发冷,一颗心直往下沉。
【寿春城曾经的繁华已成过眼云烟。
自袁术称帝后,这片沃土仿佛遭了天谴,日渐荒芜。
即便刘备主政时曾休养生息一年,也难挽颓势。
张飞弃城前多次将百姓迁往徐州,导致人口锐减,大片良田沦为荒地。
虽然太守更迭频繁,但城中百姓依然食不果腹,令人扼腕。
刘备大军压境时,江东守军早已撤离——用两万人对抗十五万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
距离寿春城五里处,百姓已夹道相迎,城门洞开。
明明是攻城,却像归乡一般轻松。
身经百战的刘备直到坐在政务厅主位时,仍觉得恍如梦境。伯川,刘备深吸一口气,纵是久经沙场也不免忧心,此次夺取寿春未免太过顺利,孙权主动撤军献城,会不会另有算计?
不待李佑答话,贾诩已经开口:玄德公不必多虑。
据江东暗探回报,孙权撤军后并未按兵不动。
除庐江留守三万兵马防备我军南下,其余主力皆向西集结。
我料孙权必是打算趁我军与刘表交战之机,夺取荆南四郡。
天下之争,唯利是图。
孙权献出寿春虽失一城,却保全了两万精兵,更促成刘备与刘表开战,可谓一举多得。
即便刘表水军真如传闻那般强悍,刘备从寿春出兵攻江夏却无需涉足水路。
想在陆战中击败十五万精锐,连曹操都不敢夸口,何况胸无大志的刘表?
届时两军胶着,刘表自保尚且不暇,哪有余力顾及荆南?孙权这一招看似失城,实则让荆南四郡唾手可得,算来还是占了大便宜。荆南四郡?刘备轻声自语,无妨。
只要能替友若讨回公道,让给他又何妨?眼下没有什么比给友若出这口气更重要!
贾诩沉默良久,没有接话。
贾文和沉稳发声,这位向来韬光养晦的谋士罕见地连续剖析局势:
“玄德公,孙权不足为虑,但曹操在许昌屯兵多时,恐难轻易应对。
依我之见,曹操定会坐观我军与刘表相争,而后渔利。”
刘备颔首认同:“确实如此。
不知文和可有良策?”
贾诩淡然一笑——若无对策便妄议大势,岂是贾文和所为?
“与其待曹操作祟,不如先下手为强!”
他指尖划过地图,“玄德公可遣上将率三万精兵直取汝阴。
占据此地,既能阻曹操汝南东进之路,又可防其许昌南下之师。
届时曹军欲分羹,唯有进驻新野一途。”
他眼中精光闪烁:“刘表闻我军动,必向曹操求援。
而那欲坐享其成的曹孟德,断不肯此时与我军硬撼。”
话音陡然转冷,“根本无需离间,曹刘嫌隙自生。
待两军共驻新野,同城异心——”
“这渔翁之利,”
羽扇轻摇间字字诛心,“就该主公来得了。”
刘备拍案而起:“妙计!当真妙计!”
见贾诩正要退回阴影处,刘备忽地拽住其袖袍。
谋士抬眉时,听见君主含笑感叹:“今日文和怎如此滔滔不绝?倒不像你。”
贾诩望向厅外浮云:“诩平生最怯风险。
当日友若 赴荆州...”
素来平静的声线微颤,“我竟暗自庆幸。
他替我行了不敢行之事,受了不愿受之辱。”
衣袖下拳头倏然攥紧,“若不替他讨个公道,贾诩枉读圣贤书!”
“好!”
刘备胸中块垒尽消,“文和真知我心!”
急报声打断君臣相契。
传令兵跪禀:“荆州使者伊籍求见。”
“刘表的人?”
刘备怒意复燃,“不见!”
“玄德公且慢。”
荀攸出声劝阻,虽目含悲愤却道,“此人曾在荆州力护友若。
即便今为说客,亦当念其高义。”
刘备挥手允见。
伊籍昂然而入,气度如松。
较之当初在荆州时的委顿,俨然脱胎换骨:“伊籍,拜见玄德公。”
刘备强抑胸中郁愤,低沉着嗓音道:
承蒙先生当日为友若仗义执言,但劝降之事不必再提。
备不愿使先生为难,请暂往驿馆歇息。
玄德公!
伊籍神色坚定,拱手长揖:
荆州伊籍,
特来投效!
......
寿春城中夜色渐深,
刘备设宴为伊籍接风。
虽军中禁酒,却不妨备些精致菜肴。
此事实属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