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后,该你了。主舞台。祝你好运。”
舞台监督那句简洁的通知,像一枚投入后台这片紧张湖面的石子。
林辰对着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最后的半小时,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芷悠在反复确认着与主办方的沟通细节,陈石安带着他的编曲团队做着最后的设备检查,王医生则将一个装着各种急救药品的医疗箱,放在了最靠近门口的位置。
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的眼神,都时不时地,瞟向那个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林辰闭着眼,靠在沙发上,胸口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林,是时候了。”
休息室的门被再次推开,舞台监督探进头来。
林辰缓缓睁开眼。
那一瞬间,他眼中所有的疲惫与痛楚,都被一种燃烧般的、决绝的光芒所取代。
他站起身。
“走吧。”
穿过幽暗而狭长的后台通道,远处山呼海啸般的音浪,如同实质的巨锤,一下下地,砸在所有人的胸口。
“辰辰!”何老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没有多说,只是用力地拍了拍林辰的肩膀。
“林先生。”芷悠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
“林辰!”陈石安红着眼眶,重重地给了他一个拥抱,“给他们一点东方的震撼瞧瞧!”
林辰没有回应,只是依次看过每一个为他而来的人,然后,对着他们,微微鞠了一躬。
最后,他转过身,独自一人,走向了那片被无尽黑暗笼罩的、通往舞台中央的入口。
加州,印第奥,科切拉主舞台。
日落时分的七点整。
前一个乐队狂暴的金属嘶吼刚刚结束,数万人的巨大场地里,还残留着上一场狂欢的余温。
人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喝着啤酒,等待着下一位表演者的登场。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要登场的,是一个他们从未听过的、来自遥远东方的名字。
舞台,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死寂。
“嘿,下一个是谁?怎么这么安静?”
“不知道,好像是个中国的歌手,叫……Lin?”
“哦?K-pop吗?希望来点能跳舞的。”
人群中,细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大多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和无所谓的态度。
就在这时。
“铛——”
一声悠远、厚重,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古老钟鸣,毫无预兆地,通过舞台两侧巨大的音响矩阵,轰然炸响!
那声音,不像任何他们听过的乐器。
它沧桑、古老,带着一种足以让数万人瞬间安静下来的、庄严的压迫感。
喧闹的现场,出现了一丝短暂的宁静。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那片黑暗的舞台。
下一秒,一束雪亮的追光,如同撕裂夜幕的利剑,猛地从天而降,死死地钉在了舞台的最中央。
光柱之下,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悄然伫立。
他穿着一身设计极为独特的演出服,现代利落的黑色长款西装剪裁,衣襟和袖口处却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而威严的龙纹图样。
东方,神秘,且充满了力量感。
他太瘦了,脸色在强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过分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t台下,数万双不同肤色的眼睛,都聚焦在了这个陌生的东方面孔上,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与审视。
巨大的屏幕,在此时亮起。
出现的,不是歌手的特写,而是一段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恢弘而庄严的画面。
飞檐、斗拱、红墙、金瓦……一座气势磅礴的古老宫殿群,在镜头下缓缓展现。
正是紫禁城。
台下的观众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他们认出了这个地标,却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紧接着,音乐响起。
那是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无比奇异的组合。
古老而悠长的埙声,带着仿佛来自几千年前的呜咽,与迷幻、空灵的电子合成器音效,交织在一起。
没有激烈的鼓点,没有抓耳的旋律。
前奏平淡、悠长,甚至有些沉闷。
台下的人群,刚刚被提起来的一点兴趣,似乎又开始消散。
“搞什么?是准备放纪录片吗?”
“这音乐也太催眠了,我快睡着了。”
“散了散了,去看看dJ吧。”
人群中,开始出现一丝不耐烦的骚动。
就在这时,那个站在光柱中的身影,缓缓抬起了麦克风。
他开口了。
“海上一阵风吹起,白云涌向陆地……”
那声音,清澈、空灵,像一缕不染尘埃的青烟,又像一块通透的、冰凉的美玉。
没有炫技,没有嘶吼,只是用一种近乎气声的、细腻的流行唱法,在轻轻地吟唱。
这纯粹到极致的、陌生的东方嗓音,如同具有一种奇异的魔力。
那股开始蔓延的骚动,竟然奇迹般地,被遏制住了。
许多正准备转身离开的人,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他们听不懂歌词,但他们能感受到那歌声里,那种深入骨髓的、超越了语言的孤独感与故事感。
“这家伙的声音……有点东西。”
“很干净,像山里的泉水。”
主歌部分很短。
在所有人还在品味那份空灵时,音乐的氛围,猛然一变。
副歌进入,磅礴的弦乐如同潮水般涌入!
林辰的唱腔,也从刚才的细腻气声,瞬间切换成了一种充满了力量感与穿透力的大面积真声高音!
“可是啊我却却愿意相信!”
“最渺小最微弱最柔软最无畏的你!”
“用尽了全力,努力地回应!”
“再无边再无尽再无解,总有一线生机!”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让台下的观众精神一振!
但,真正的震撼,还在后面!
就在这段充满力量感的流行唱腔结束后,所有的现代配乐,在瞬间,诡异地褪去!
只剩下几声急促而激昂的、属于东方戏台的单皮鼓点!
咚!咚咚!
林辰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一个现代歌手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属于历史的、沧桑的风骨!
他用一种所有人从未听过的、充满了金属质感与古典韵味的、极具攻击性的嗓音,唱出了一句他们完全陌生的语言!
“莫听穿林打叶声!”
那不是歌唱!
那是一种融合了念白与唱腔的、充满了力量与节奏的……呐喊!
像一把锋利的、淬了冰的宝剑,瞬间撕裂了科切拉狂欢的夜空!
轰——!!!
台下,数万名观众的大脑,在这一刻,仿佛被一颗炸弹,轰然引爆!
所有人都呆住了!
闲聊、笑声、讨论……一切都消失了。
整个喧闹的节日现场,在这一刻,陷入了诡异的、彻底的寂静。
从前排的贵宾到草坪最远处的角落,每一个人都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舞台。他们微微张着嘴,脑海中一片空白。
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吗?!
它古老、高亢、充满了力量,又带着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属于东方独有的韵律!
文化冲击!
这是最直接、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文化冲击!
没等他们从这极致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林辰的下一句京剧唱腔,再次劈来!
“一蓑烟雨任平生!”
如果说上一句是利剑出鞘,那么这一句,便是江湖侠客收剑入鞘时的那份豁达与从容!
伴随着这句唱腔,磅礴的交响乐与失真电吉他,如同两条苏醒的巨龙,咆哮着,重新卷入!
古典与现代!东方与西方!
在这一刻,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完成了一次无比暴力、却又无比和谐的、完美的融合!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只持续了三秒。
然后
“hoLY——ShIt!!!”
一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爆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嘶吼,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
下一秒,山崩海啸般的、难以置信的惊呼、尖叫与掌声,从场地的四面八方,轰然炸起!直冲云霄!
“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唱法?!上帝啊!”
“我疯了!我绝对是疯了!我的头皮要炸开了!”
“这就是中国功夫吗?!用声音杀人?!”
台下彻底疯了!
人们疯狂地跳着、吼叫着,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自己那份无处安放的震撼!
他们听不懂,但他们大受震撼!
舞台之上。
林辰在山呼海啸的声浪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疯狂交织的京剧、弦乐与电子音效,还在继续。
他知道,这颗来自东方的文化炸弹,已经成功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