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既定,行动随之展开。
林知没有贸然前往城南废弃仓库,而是首先进行更周密的准备。
理论上的“逻辑囚笼”构想固然精妙,但在那之前,他需要更扎实地理解“寂静”现象本身的物理(或者说,信息)机制。
这不仅关系到“逻辑囚笼”设计的具体参数,也为他提供了另一个潜在的、更直接的解决方案——如果“寂静”的成因能被传统科学手段解析的话。
在一个天色阴沉的上午,林知携带好装备,来到了被警方黄色警戒带简易封锁的城南旧船坞区。
三号仓库孤零零地矗立在河岸边,铁皮外墙锈迹斑斑,几扇窗户破损,像一只沉默的巨兽。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河水特有的腥气。
他并未直接进入仓库,而是在外围开始了工作。
首先,他使用一个高灵敏度的声波探测器,从不同角度和距离,向仓库内部发射一系列标准频率的声波信号(从低频到高频),并记录回声的强度、延迟和频谱变化。
“探测结果:”
“普罗米修斯”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仓库大部分区域回声正常,符合空荡大型建筑声学特征。但在坐标(x-23, Y-15)附近区域,存在一个近似球形的异常区,直径约五米。所有指向该区域的声波信号,在触及边界后,回声强度急剧衰减超过99.9%,近乎完全消失。信号并非被吸收,而是……仿佛从未被反射。”
“近乎完全消失,而非吸收……”
林知若有所思。
这初步排除了单纯的能量吸收模型。
如果是吸收,应该能探测到微弱的能量转化(如热能)迹象,但他的热感应仪显示该区域温度正常。
他小心地靠近仓库大门,透过缝隙向内观察。
那个异常区域从视觉上看毫无异状,只是地面堆积的灰尘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均匀,仿佛从未被扰动过。
他戴上一个特制的、连接着多种传感器的头盔,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一踏入仓库内部,环境音——风声、远处的鸟鸣、河水流动声——瞬间被隔绝。
这种绝对的静默带来的压迫感,比预想中更强烈,仿佛一下子被扔进了真空。
他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嗡鸣和心脏搏动的声音在颅内回荡,但这反而加剧了那种与外界的隔绝感。
他慢慢向那个异常区域靠近。
在距离其边界大约三米时,他停了下来,从工具包中取出两个小巧的、自带独立电源和信号发生器的扬声器,以及两个高精度麦克风。
这是他设计的“相位干涉检测阵列”。
他将两个扬声器分别放置在异常区域边界外两侧,让它们同时发射频率、振幅完全相同的纯净正弦波声波。
两个麦克风则一个放置在两个扬声器之间的正常区域(作为参考),另一个则被他用绝缘杆小心翼翼地向异常区域内部探去。
“实验开始,发射同相位声波。”
林知下达指令。
示波器上,参考麦克风接收到了清晰的、振幅叠加增强的波形——这是正常的同相声波干涉相长现象。
然而,深入异常区域内部的麦克风,信号却瞬间跌至底噪水平,什么也没收到。
“记录。现在,切换为反相位声波发射。”
扬声器发出的声波相位被调整至相差180度。
在正常区域,参考麦克风接收到的波形振幅显着减弱,近乎抵消——这是反相位干涉相消现象。
而异常区域内部的麦克风,依旧寂静无声。
“果然……”
林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无论是相长干涉还是相消干涉,声波都无法在异常区域内传播或存在。
这进一步排除了简单的相位抵消模型(可能性b),因为相位抵消需要声波能够进入该区域并发生相互作用,而现在是声波根本“无法进入”或者说“进入即被抹除”。
他收回麦克风,仔细分析内部麦克风在触及边界瞬间捕捉到的极其短暂的数据。
“检测到边界处存在极其剧烈的相位梯度变化和频率畸变,”
“普罗米修斯”分析道,
“信号并非平滑衰减,而是在边界处发生了某种……‘信息层面的截断’或‘规则性的否定’。其表现,类似于在声波传播路径上强行设定了一个‘声波存在性为零’的绝对规则。”
“信息层面抹除……规则性的否定……”
林知重复着这两个词,这与可能性c的推测完全吻合。
“寂静”区域,就像是一个被修改了底层代码的小型现实区域,其规则之一就是:“此处,声波信息无法存在。”
然而,在分析那短暂的边界扰动数据时,林知有了一个关键的发现。
“检测到边界效应并非完全均质,”
“普罗米修斯”提示道,
“在频率为347.2赫兹附近,边界的信息截断效率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周期性的波动低谷。虽然依旧无法让声波有效传入,但此频率下的‘规则否定’强度,比其他频率低了约0.7%。”
0.7%!这是一个极其微小的数值,但对于林知而言,却如同在铜墙铁壁上发现了一道发丝般的裂缝!
“找到了!”
林知精神一振。这个特定的频率——347.2赫兹,很可能就是这个“寂静”规则的一个微弱“共振频率”或者说“固有频率”。
任何规则或场域,其结构都不可能绝对完美,总会存在某些特定的“弱点”或“特征频率”。
这个发现,为他提供了除了“逻辑囚笼”之外的另一个思路:
既然“寂静”像是一个维持着“无声”规则的固有场,那么,如果他能以这个特定的频率,发射足够强大的、携带着“有声”信息(甚至是更复杂的、包含逻辑悖论的信息)的能量,是否有可能像用共振音叉震碎玻璃一样,干扰甚至暂时“击穿”这个规则的场域?
“逻辑囚笼是从内部用悖论困住它,而反相位共振干扰,是从外部用其自身的弱点去冲击它。”
林知迅速在脑海中对比着两个方案。
“后者更直接,更偏向传统的物理\/能量干预,或许能更快见效,但可能治标不治本。前者更根本,更接近信息层面的架构,但实施难度和不确定性更高。”
他看着仓库中央那片无形的、吞噬声音的区域,一个融合了两种思路的方案逐渐成型。
“或许……可以双管齐下。先利用这个共振频率,构建一个持续的‘反相位声波牢笼’,从外部定义其边界,限制其影响范围,并持续施加压力。然后,再寻找机会,将‘逻辑囚笼’的核心悖论信息,通过这个频率通道,注入其内部……”
科学的探针,已经成功刺入了“寂静”的表象,触摸到了其运作规则的脉搏。
下一步,就是将分析结果转化为实际的工程解决方案。
针对“寂静”的收容行动,进入了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