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三年,云归眉心神井初成,天劫没给他喘息之机。
九天之上,书页如刀,每一页都重若山岳,压得他双膝跪地,石砖碎裂。这不是普通天劫,是书灵降身——他爹云疏的魂魄,乘神井种子,化为天魔法相,三头六臂,每臂都握着一口墨井,井口对准云归,要灌他七百四十万字的完结语。
儿啊!天魔法相开口,声如洪钟,爹来助你渡劫!
助我?云归十六岁的骨骼被压得咯咯作响,嘴角溢血,你是要助我死吧!
不死,如何生?法相六条手臂同时挥动,墨井倾倒,黑水如瀑,神井境,需斩尽尘缘!斩爹!斩娘!斩己!
黑水落下,不是水,是化道之力。一旦沾身,云归就会从变成不能想无念无识,最终成为故事里一个没有台词的龙套。
我斩你妈!云归怒吼,逆鳞井倒卷,井水不再是,而是七百四十三年积攒的凭什么。
凭什么要他守井?
凭什么要他弑父?
凭什么他的命,要由翻书人来定?
凭什么三个字,化作三道逆鳞刀气,冲天而起!
第一道,斩向墨井。 三口墨井被拦腰斩断,断口处喷出的不是墨,是云疏七百四十三年守井时,偷偷藏的私房钱——红尘念晶。每一枚念晶,都是他对儿子的一次。
你……天魔法相的六只眼睛,同时瞪圆,你竟能斩井?
云归提刀再起,第二道刀气,直取法相中心头颅。
那颗头,是云疏的本我,眉心嵌着神井种子,种子发芽,芽是黄金根须,根须缠绕着他的魂魄,让他沦为书灵傀儡。
刀至,根须断!
啊——! 云疏的惨叫响彻九天,神井种子从眉心脱落。
种子一落,天魔法相瞬间崩塌。崩塌的碎片里,云疏的魂魄没散,反而挣脱枷锁,恢复清明。
他不再是焦饭粒,也不再是书灵,而是纯粹的魂体,透明,轻盈,带着解脱的笑。
儿子,他飘到云归面前,想摸他的脸,手却穿了过去,你比爹强。
爹当年,不敢斩。
斩了爹,你就得独自面对寂主。
面对第零代守墓人。
面对……翻书人的血劫。
云归收刀,刀尖滴着墨,墨落地成井,井里映出他十六岁的脸,脸上两道血泪痕。
他声音沙哑,我不怕。
怕也没用,云疏苦笑,劫来了。
话音刚落,九天之上,书页劫云未散,反而更浓。浓云里,渗出玄黄血,血凝成人形,人形没脸,只有一张嘴,嘴型是,像在等投喂。
天道化身!云疏魂魄大惊,翻书人动真格了!
这不是劫,是抹杀!
他不想让你活,你活着,故事就得续!
故事续,他就得继续翻,继续陷在井里!
云归仰头,望着那滴血人形,十六岁的脸上,竟露出六岁的倔强:
那就让他抹。
抹杀我,也得问问,我爹答不答应!
他一刀,割开自己手腕。
血是黄金色,是刚才吞下的神井种子所化。血落地,没散,反而凝成新的神井种子,种子表面,刻着逆鳞咒。
他将种子抛给云疏魂魄,吃了它。
吃了,你就不用死。
不用死,就能帮我。
帮我,斩了这天道化身!
云疏魂魄愣住。
他没想到,儿子渡劫,竟是要反哺他。
你……他声音哽咽,吃了它,我就得重活一世,重守一井。
重活,总比寂了强。云归咧嘴,笑出一口血牙,我七百四十三年,没求过你什么。
这次,求你——
活下来,当个人。
云疏魂魄颤抖着,吞下神井种子。
种子入口,魂魄凝实,从透明,变成半透明,再变成实体。
神井境,重塑肉身!
云疏,复活了。
不是焦饭粒,不是颅骨,不是故事傀儡。
是人。
一个三十岁的、俊朗的、有血有肉的男人。
他眉心,神井初成,井口喷薄而出的,不是,而是七百四十三年没流干的泪。
儿子,他抬手,这次,真的摸到了云归的头,爹欠你的。
用命还。
他转身,面对九天之上的天道化身,双手一撕,竟将虚空书页,撕出一道门。
天道?翻书人?云疏笑,笑得疯癫,今天,老子不写了!
老子,焚书!
神井之火,从他眉心喷出,火是金色的,焰心是逆鳞。
火遇天道化身,烧!
天道化身发出尖啸,不是人声,是书页被撕碎的呻吟。它想逃,逃回你眉心的井,却被云归一刀,钉死在虚空。
刀是胫骨,骨是逆鳞,鳞上刻着:
【第七百四十三年,云氏父子,联手斩天。】
【罪名:大逆不道。】
【奖赏: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