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愕然抬头,嘴里还含着饭的伙计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
丁大成放下碗筷看向白若月:“仙子,这饭……?”
“饭里有东西。”白若月放下筷子,目光扫过众人碗中散发着诱人浓郁香气的白米饭,“香油之下,掺了纸灰。”
“纸灰?!”
丁大成失声重复,脸色变了,他做过一段时间的庙祝,太清楚这两样东西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香油供奉神明以示虔诚,加上黄表纸燃尽的灰,“她……她竟敢……!”
“呕——!”
刚才吃得最香,赞叹声最大的那个伙计反应过来,一股恶心感直冲喉咙。
他脸色猛地捂住嘴,冲到墙角剧烈地干呕起来。
其他人也纷纷丢下碗筷,看着眼前香喷喷的米饭,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惊怒交加。
“这……这恶毒的贱妇!”
一个脾气火爆的伙计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先是害我们被困在这鬼地方,现在又送来这种给死人吃的晦气东西!她想干什么?!咒我们死吗?!”
“冷静!”
丁大成低喝一声“仙子,您确定无误?这纸灰……绝非寻常,她究竟意欲何为?”
他不相信这只是单纯的“晦气”或“疏忽”。
白若月眸光微凝,清冷的声音在压抑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香油供奉神明,纸灰沟通幽冥。
寻常百姓,纵使祭祀,也断不会将这两样东西混入活人的饭食之中。
此非款待,更像是一种……标记,或引子。”
“标记?引子?”丁大成咀嚼着这两个词,“标记给谁看?引什么东西?!”
“阴魂,或者……”白若月微微停顿,“某些……以此为食的存在。”
她话音未落,门外再次传来那管家恭的敲门声:“笃笃笃——”
“各位贵客,打扰了。”
管家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依旧是那副周全的腔调,“夫人命老奴来问问,饭菜可还合口?若是不够,厨房里还有些备着。”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
刚才还觉得这管家礼数周全得过分,此刻只觉得那声音发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森森的寒意。
丁大成准备了一下,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带上一点刻意的满足感:
“多谢夫人美意!饭菜极好,香得很!分量也足,已经足够了。管家请回吧。”
“是,那老奴告退,不打扰诸位用饭了。”管家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白若月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外面,几只漆黑的乌鸦正无声地盘旋,眼睛在暮色中闪着幽光,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她回头,目光扫过惊魂未定、又怒又惧的众人:“我留在这里。其余人,先各自回房,紧闭门窗,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不要出来。”
“丁大成,”白若月看向他,“你去,悄悄盯着那管家。看他是否在暗中留意我们这边的动静,尤其是……这些碗。”
“明白!”丁大成眼中厉色一闪,点头,推门出去。
众人都知道白若月手段非凡,立刻依言行事,鱼贯而出,各自回房,
待房间只剩下自己一人,白若月看着桌上那几碗掺了纸灰的香油拌饭,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她暗叹一声:“本想安安静静地走,偏有东西不长眼,算计到我头上来。”
她抬手掐诀,解开封禁的灵力。
望气术流转,再次看向那几碗饭。
米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灰黑色阴气。阴气中带着强烈的怨念和不甘。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盘旋的乌鸦。
这一次,望气术下看得更加分明——几只乌鸦周身,竟也萦绕着一层极淡的香火气。
之前在江陵,托丁大成散布名声的福,她收获了不少香火供奉。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对着窗外虚空轻轻一引。
几缕金色的香火之力飘散出去,精准地缠绕在那几只盘旋的乌鸦身上。
那几只乌鸦浑身一颤,眼中幽光似乎亮了一瞬,像是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吸引,扑棱着翅膀,从敞开的窗户飞进了房间。
白若月静静地看着。
只见这几只乌鸦低下头,用尖喙飞快地啄食起碗中的米饭。
香油混合着纸灰的阴气,被它们贪婪地吞入腹中。
很快,几碗饭就被啄食一空,连一粒米都没剩下。
乌鸦们抬起头,喉咙里发出满足的,低低的“咕噜”声。
它们歪着头,看了看白若月,然后不再停留,又扑棱着翅膀,井然有序地从窗户飞了出去,重新融入暮色之中。
白若月走到窗边,看着它们消失在屋檐后,这才唤来客栈的小厮,语气平淡:“将这些碗碟收走吧,用过了。”
小厮不疑有他,麻利地将空碗收走。
没过多久,丁大成闪身回来,压低声音对白若月道:
“仙子料事如神,那老东西根本就没走远。
他就躲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一直盯着我们这边的房门。
小厮端着空碗出来时,他眼睛都亮了,盯着那些碗看,直到小厮把碗端回后厨,他才悄悄离开。”
白若月微微颔首,对此毫不意外。她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渐浓的夜色和盘旋的鸦影。
天黑后许久,函谷关内一片死寂。
客栈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昨日那位满脸横肉的校尉,带着一身寒气匆匆下马,径直入内。
他与美妇人只在厅堂低声交谈了短短几句。
美妇人微微颔首,转身快步上楼。
片刻后,她换了一身更为素净的衣裙,发髻也重新梳理过,插着一支低调却精致的玉簪。
不久,一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客栈后门。
美妇人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低着头,迅速钻入轿中。
校尉翻身上马亲自护送在小轿旁,一个丫鬟仆从都没带,就这么在夜色掩护下匆匆离去。
这一切,都没能逃过白若月的眼睛。
恢复灵力后,她探查过美妇人及其随从,确实都是凡胎肉体,无一丝法力波动。
越是如此的越是异常,强行逼问容易打草惊蛇,反不如暗中尾随,看看这妇人深夜密会何人,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