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顺势提出要进入大悲寺。
此举既能近距离监视白若月和妙音,也能随时伺机发难,更是一种对慧明和大悲寺的公然挑衅——你们既然敢收留修罗,难道不敢收留我?
慧觉闻言,眉头紧皱,看向慧明。
此举风险太大。
慧明大师沉吟片刻,眼中智慧光芒流转,忽然朗声一笑,声传四野:
“阿弥陀佛!善哉!
寂嗔师弟既有心观摩我寺佛法,切磋交流,我大悲寺自是扫榻欢迎。
佛门清净地,正好也可涤荡师弟心中过盛的业火与杀念。
只望师弟入得寺来,能谨守我寺规矩,莫要再行那暗中偷袭之事,徒惹人笑。知客僧何在?”
一位知客僧立刻上前:“首座。”
“为西牛贺洲血海禅院的寂嗔大师安排一处‘静思别院’,便于大师清修参悟。”慧明特意强调了“静思别院”四个字,那通常是用以安置需要暂时隔离观察的访客之地。
“是,首座。”
他竟答应了,话里话外的将寂嗔的入驻定义为“观摩交流”和“涤荡业火”,仿佛寂嗔是来自投罗网、接受改造的。
虚空中,寂嗔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呵呵……那就,多谢师兄‘款待’了。
说完,那股特有的气息彻底收敛,是真的准备以“拜访”的名义,进入大悲寺了。
山门前一时寂静。
慧明大师转身,对白若月和妙音温言道:
“二位施主受惊了。且随慧觉师弟去静心苑安顿。寺内自有法度,无人能伤你们分毫。”
慧明大师的目光再次落回白若月身上,那深邃的眼眸穿透皮相,直视其神魂深处纠缠的阴邪咒力。
他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凝重:
“这位施主身上的咒力,阴寒歹毒,诡谲异常,竟能不断吞噬生机、侵蚀本源,贫僧修行至今,亦是首次得见如此难缠的咒术。”
他转向慧觉:
“慧觉,你先带这位施主去后山‘清心莲池’暂歇。
莲池之水蕴含历代高僧加持的净涤之力,或可助她稳住伤势,缓解痛苦。”
他又看向妙音,语气依旧温和:
“妙音施主,一路劳顿,可随知客僧先去客舍休息。”
妙音摇头:
“多谢大师好意。但她现在这样子,我守着她更安心。”
她站在白若月身侧,姿态明确地表明绝不会离开半步。
慧明大师看了她一眼,未因略显无礼的拒绝而动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了点头:
“修罗重诺,道友情深。既然如此,那便一同前往莲池吧。慧觉,你亲自为白施主护法,引导莲池灵气,务必确保白施主无恙。”
“是,师兄。”慧觉恭敬应下。
清心莲池位于大悲寺后山一处幽静的山谷之中,周围古木环绕,雾气氤氲。
池水清澈见底,水面上漂浮着几朵青玉般的莲花,散发着令人心宁神安的清香。纯净至极的灵气,在水面和空气中缓缓流淌。
白若月在慧觉的指引下,浸入池中。
微凉的池水包裹住她,那水中蕴含的温和而强大的净化力量轻轻抚平她因咒力肆虐而剧痛抽搐的经脉。
疯狂的侵蚀之势确实被明显遏制,带来的灼痛和烦躁感也减轻了不少。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慧觉在池边一方青石上盘膝坐下,手中念珠轻捻,低声诵念着安宁的经文。
道道柔和精纯的佛光自他体内溢出,如同细雨般融入池水,进一步增强着莲池的疗愈效果。
妙音则抱着臂,如同一尊沉默而警惕的雕像,守在了通往莲池的唯一小径入口处,双眸扫视着四周,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慧明大师并未在莲池久留。
他远远看了一眼池中情况暂时稳定的白若月,以及守候在侧的慧觉和妙音,便缓步转身,向着大雄宝殿的方向走去。
他步伐沉稳,眉头却微微蹙起,枯瘦的手指在宽大的袖中无意识地捻动着一串光滑的乌木念珠,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东胜神州的香火神……咒术……业火追踪……西牛贺洲修罗道的天骄……还有血海禅院那群偏执疯狂的家伙不惜在我山门前动手……”
他心中思绪飞速流转,将诸多线索拼凑:“这位白施主,看似只是身中奇咒的受害者,实则牵扯的因果之广、之深,远超预料。她身上这潭水,比想象的要浑得多,也危险得多。”
救,或许能结下一份深厚的善缘,这位身负纯净香火的女神若能痊愈,于世间是福。
此举可能会激化与血海禅院的矛盾,甚至可能提前引发两派之间积怨已久的正面冲突,将大悲寺拖入巨大的漩涡之中。
不救,于佛门慈悲之本心有亏,见死不救非大悲寺所为,更可能寒了慧觉等弟子的心,亦有损寺院清誉。
这位历经风浪、修为高深的罗汉堂首座,此刻也感到了一丝棘手。
他所需要权衡的,早已超出了单纯救治一个人的范畴,而是关乎寺院立场、佛门纷争乃至更大格局的复杂抉择。
“召了尘,了愿等人去看一下,白施主身上的咒术。”慧明吩咐道。
罢了,先看看她身上的咒术能不能解再说吧。
而在清心莲池之中,暂时获得了片刻喘息之机的白若月,并不知道自己已悄然成为风暴的中心。
她只感到久违的舒缓,贪婪地吸收着莲池中温和的灵气,对抗着体内的咒力。
寂嗔那阴冷而充满诱惑与威胁的话语,再次在她的脑海里回响起来。
“大悲寺有的,就是我们有的……”、“施主若不信,大可以随他们离去。且试试他们,倘若不成也可以回来找我们……”
她缓缓睁开眼,望着池水中倒映的、被山谷佛光渲染得一片祥和的天空,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只剩下沉甸甸的忧虑和不确定。
大悲寺,这片希望的圣地,真的能成为她的生机吗?还是说,这是另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漩涡起点?前方的路,似乎依旧迷雾重重,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