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合拢的瞬间,沈哑那张沾着机油和血渍的脸还在笑。
我背着林晚秋走出站台,脚底像踩在棉花上。不是累,是脑子被掏空后还在嗡嗡回响,像一台烧坏的路由器还在自动重连。
电子表只剩32%,屏幕裂得像被踩过的薄荷糖。我把林晚秋放在宿舍楼一楼的休息椅上,她眼珠还在轻微颤动,嘴里嘀咕着什么“重启”“变量”,听着像AI临死前的报错代码。
我没工夫听她念经。
摘下电子表,用佛珠碎片轻轻蹭了蹭接口。血混着神经液滴在地板上,发出“滋”的一声,像煎蛋。
系统信号断了。
世界安静了。
这十分钟,我不当什么天选之子,不当什么破案机器,我就当个普通学生,喘口气。
可人一安静,走廊尽头的脚步声就特别清晰。
拖把划过瓷砖,节奏稳定,像节拍器。
然后,有人开始哼歌。
《茉莉花》。
我猛地抬头。
老秦。
清洁工老秦,正弯着腰擦地。凌晨五点十七分,地面亮得能照出人影,他还在擦。
更绝的是,他哼的调子,跟我每次面对尸体时一模一样。
我靠。
这不是巧合,这是复制粘贴。
我装作去鞋柜拿拖鞋,靠近他三米内,启动“微表情透视”。
十秒。
足够我看清他瞳孔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灰白光晕——不是活人该有的眼神,像老式显示器闪屏,带着量子态的残影。
和锅炉房那个总拖地的老周,一模一样。
我屏住呼吸,手搭在柜门上没动。
老秦突然停下。
拖把立在身侧,水桶倒影里,他的脸没动,但嘴开了。
“明天日出时,你会拿到第五把钥匙。”
说完,继续拖地,像刚才什么都没说。
我没追问。
问了也没用。这种预告,问多了反而会被写进剧本里。
我退回房间,关上门,背靠门板滑坐在地。
心跳开始对拍。
咚、咚、咚、咚——
《茉莉花》前奏,四个音,不快不慢,和我脉搏同步。
操。
这不叫预告,这叫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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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六点十七分。
钟楼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从高处坠落,砸在铁架上。
紧接着,校园广播自动开启,播放《茉莉花》片段。
七秒。
戛然而止。
我冲出门时,走廊空无一人。
老秦的拖把还在原地,水桶里的水微微晃动,像刚被人放下。
我直奔钟楼。
铁梯狭窄,每踩一步都像踩在齿轮上。顶层的通风口锈迹斑斑,风从缝隙灌进来,带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
推开最后一道门。
老秦吊在齿轮支架下方。
脖子缠着生锈的钢索,脚离地十公分,鞋尖正对着L7-01编号的齿轮。
他没穿清洁工制服,而是套了件褪色的中山装,领口别着一枚铜质校徽,年份是1907。
脚边,血字写着:“别找钥匙”。
字迹工整,笔画末端有拖拽,不是临死写的,是提前布置的。
我站在原地,没动。
系统警告弹出:「因果律污染度+30%,逻辑链稳定性下降」。
电子表自动重启,屏幕黑了两秒,再亮时,记忆锚点从32%掉到20%。
我丢了十二分钟的自己。
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说了什么,甚至不知道有没有说过“谢谢”这种废话。
但我知道,老秦不是自杀。
他是被规则杀死的。
我启动“痕迹回溯”。
视野倒流二十四小时。
画面里,老秦深夜独自登楼,手里攥着一枚铜钥匙。
他走到齿轮前,把钥匙塞进卡槽,动作熟练,像在归还什么。
抬头望月,低声说:“这次轮到我当祭品了。”
然后,他挂上钢索,一脚踢开脚下的木箱。
身体缓缓离地。
画面结束。
我站在原地,呼吸变重。
钥匙在他死前就被藏了。
而“别找钥匙”是遗言,也是测试。
测试我敢不敢违抗。
敢不敢在系统警告下,亲手撕开规则的口子。
我蹲下身,咬破手指,在血书旁写下三个字:
“我找了。”
血滴在“别”字上,晕开一点红。
以血还血,以命对命。
我伸手探入齿轮缝隙。
铜钥匙卡得很深,像是被咬住。我用力一抠,指尖被边缘划破。
拿出来时,钥匙还带着老秦的体温。
翻过来一看,末端刻着一行小字:
“1907-L7-01”
不是编号逻辑,不是序列,是年份。
1907年。
比清源计划早了七十八年。
比我妈出生还早。
这把钥匙,不属于现在。
它属于起点。
我握紧钥匙,金属棱角硌着掌心。
系统警告再次弹出:「检测到非时序物品接入,启动逻辑隔离协议」。
电子表开始震动,像要甩掉这枚钥匙。
我没松手。
钥匙不是用来开门的。
是改写规则的。
老秦用命藏了它,不是为了让我放弃,是为了让我拿到。
我把它塞进左腕电子表的侧槽。
“咔”一声,严丝合缝。
表盘亮起,不是数字,是一串齿轮转动的动画,从1907年开始,一圈圈转到今天。
最后一格,停在“柳园路站”。
但路线图变了。
原本的直线变成了环形,像钟表盘。
我盯着那条闭环,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们以为在往前走。
其实,一直在绕圈。
老秦的尸体在风里轻轻晃动,钢索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我抬头,看见齿轮卡槽空了。
但就在刚才,我明明是从那里取出钥匙的。
我再低头看手。
钥匙还在。
可卡槽里,又出现了一枚。
一模一样的“1907-L7-01”。
我伸手去拿。
指尖刚碰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很轻。
像拖把划过瓷砖。
我猛地回头。
空无一人。
但地上,有一串湿脚印,正从门口延伸进来,水渍形状,像一朵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