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盘还在震,三下轻点,像有人隔着玻璃敲窗。我盯着那块漆黑的表面,没敢眨眼。刚才那一串音符——短、短、长——不是幻觉,也不是系统重启的前奏,更像是某种回应,像是谁在用我的记忆当对讲机。
“你还愣着?”魏九靠墙坐着,嘴里嚼着半片烧焦的口香糖,“刚才那面具人一走,你腕子就开始抖,该不会是被种了什么追踪程序吧?”
我没理他,手指慢慢压上左腕。金属表壳贴着皮肤,凉得有点过头,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我闭眼,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放了一遍母亲实验室里终端启动的声音——那种老式电子屏“滋啦”一声亮起的杂音。
嗡。
颅骨里像有根针猛地扎进太阳穴,又迅速抽走。眼前发黑,耳朵里灌风似的响,等视野重新聚焦时,一行字浮在意识深处:【高阶逻辑闭环达成,宿主认知稳定性通过阈值检测,“时间残像捕捉”已加载。】
“升级了?”柯谨蹲在地上,正拿粉笔补那道被炸歪的符号线,抬头看了我一眼,“你脸白得跟刷了墙一样,这破系统每次发福利都跟要命似的。”
“疼是疼了点。”我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但好像……真解锁了新东西。”
沈哑盘腿坐在角落,左手搭在膝盖上,焦黑的接口边缘还在冒烟。他没睁眼,只低声说:“别急着试。刚才那群复制人撤得不对劲,像是故意留空档。”
“留空档也得上。”我撑着控制台残骸站起来,肩膀还麻,但比之前强些,“他们图的是防火墙后面的数据,现在屏障还在,说明目标没完成。敌人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时间。”
我说完,把手掌贴在地面那片刻满符号的砖面上。这里是柯谨画阵的位置,也是刚才《国际歌》声流涌出的源头。指尖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余温,像是电路断开后残留的电流。
我闭眼,集中精神,脑子里默念指令。
不是“开启系统”,也不是“调取能力”,而是回忆——回忆昨夜那场混战中,魏九传感器爆出火花的瞬间,沈哑结印时佛珠崩裂的声音,柯谨用鼻血画出最后一笔的轨迹。我把这些片段拼在一起,当成一把钥匙,往“群体认知链接”曾经存在的频率里塞。
脑袋越来越沉,像是被人拿擀面杖从天灵盖往下压。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断续的对话声。
“……协议必须重启。”
“月圆夜,钟楼共鸣率达到峰值。”
“第七号失败过一次,不能再让他干扰进程。”
我猛地睁眼。
空气中浮着三道半透明的人影,围着中央一块悬浮的服务器模块站成三角形。他们都戴着金属面具,款式和刚才那个神秘人一模一样,但身形更瘦,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其中一人手里捧着的模块,正是我们拼死保护的那块。
画面只持续了几秒,随即扭曲消散。
“你看到什么了?”魏九凑过来,右眼缠着布条,语气却紧得很。
“三个戴面具的家伙。”我靠在墙上缓神,“提到了‘清源协议’,说要在月圆夜重启。还有……第七号样本。”
柯谨手里的粉笔“啪”地折断。
“第七号……”他低声道,“刚才那人留下的碎片上,编号就是No.7-β。”
“所以那个神秘人,也是他们一伙的?”魏九冷笑,“救我们是为了降低戒备?典型的反向渗透操作。”
“不像。”我摇头,“他的动作方式……太熟了。我在母亲的实验记录影像里见过类似的姿态,精准,克制,不带攻击性。”
沈哑这时睁开眼,声音沙哑:“《国际歌》的事,我也想起来了。上周我修复的第三具尸体,临终前七秒的记忆里,也有这首歌。而且……歌词顺序是倒的。”
“倒着唱?”柯谨皱眉。
“不止。”沈哑抬起左手,指节轻轻敲了三下大腿,“节奏和你刚才敲的《茉莉花》前三拍,完全一致。”
空气一下子静下来。
我低头看腕表,屏幕依旧黑着,但内侧传来轻微震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也就是说,”我缓缓开口,“不止一个觉醒者知道这些暗号。而‘清源协议’,可能早就不是第一次启动。”
魏九啐出口中的口香糖渣,“所以咱们现在是拆炸弹呢,还是参加轮回制综艺?”
“先搞清楚时间。”我摸出随身携带的铜钥匙,在地砖上划出两道痕迹,“月圆夜还有几天?”
柯谨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后天。”
“那就剩不到四十八小时。”我盯着那块漆黑的服务器残骸,“他们要重启协议,肯定需要完整的数据链。这块模块只是备份之一,真正的核心,应该还在别的地方。”
“比如殡仪馆?”沈哑突然说。
我们都看向他。
“城市光纤主干网的终端节点之一。”他解释,“而且……所有进入系统的死者,最后七秒记忆都会经过那里归档。如果‘清源协议’依赖集体意识共振,那是最合适的触发点。”
魏九咧嘴,“好家伙,咱们这是要去给死人办演唱会?”
“不只是唱。”我站直身体,脑中闪过刚才的残像,“他们是用声音当载体,把某种指令嵌进记忆流里。就像病毒,听着是歌,传的是代码。”
柯谨默默翻开笔记,在空白页写下“清源协议”四个字,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彼岸花轮廓。
“你说那个神秘人留下的碎片背面有朵花?”他问我。
我点头,“歪歪扭扭的,但能认出来。”
“林晚秋笔记本上的图案。”他抬眼,“她从来没说过认识第七号样本,但如果他是第一个试图修改时间锚点的人……那她的记忆,是不是也被动参与过那次失败的重启?”
话说到这儿,没人再接。
我低头看着地上的划痕,突然伸手,把铜钥匙翻了个面,在砖上刻下“7-β”三个字。
和碎片上的编号,一模一样。
“所以问题来了。”我抬头,“那个帮我们的面具人,到底是想阻止协议重启,还是……在替下一波循环铺路?”
魏九哼了声,“反正他说了‘别信我’。这种台词一出,基本可以判定是boSS预备役。”
“可他用了‘送魂步’。”沈哑低声道,“那是殡仪馆内部才懂的仪式步伐,外人学不会,更模仿不了。”
“除非……”柯谨顿了顿,“他本身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我正要说话,腕表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是三下轻点,而是一连串快速敲击,像是摩斯密码。
我立刻闭眼,再次启动“时间残像捕捉”,这一次锁定的是主控台下方那条裂缝——也就是神秘人落地时站过的地方。
视野模糊了一瞬,接着,画面浮现。
依旧是那个灰影,但这次他没戴面具。光线很暗,只能看清侧脸轮廓。他蹲下身,从怀里取出一枚铜钥匙,轻轻插进地面一道细缝里。动作极其小心,像是在安置一颗定时炸弹。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摄像头的方向。
我呼吸一滞。
那张脸,我没有见过,但某种熟悉感像电流窜过脊椎。更诡异的是,他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睁开眼,心跳快得离谱。
“又看到什么了?”柯谨问。
我张了张嘴,还没出声,腕表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哼唱。
三个音符。
短、短、长。
《茉莉花》的开头。
魏九猛地转头,“你听见了吗?”
我点点头,手指死死掐住腕表边缘。
就在这时,沈哑开始低声哼歌。
不是《茉莉花》,也不是《国际歌》。
是一首我没听过的调子,旋律古怪,像是用两种语言交替演唱,前半句像童谣,后半句却像祷告。
柯谨脸色变了,“这曲子……档案室禁录磁带第十三号,标签写的是‘未分类意识污染源’。”
沈哑没停,反而越哼越清晰,嘴角甚至扬起一点弧度。
我正要喊他停下,忽然发现地砖上的“7-β”刻痕,正在缓缓渗出暗红色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