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没干,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密钥表面拉出几道红痕。那凹槽像是吸饱了似的,微微泛着光,地面的蓝色纹路一圈圈亮起来,像水波往外荡。
我听见声音了。
不是耳朵听的,是脑子里直接炸开的一段广播,频率低得让人牙根发酸。林晚秋猛地抱住头,嘴里蹦出几个字:“1985……第七代必须清除前代记忆……”
她说话的调子怪怪的,跟平时不一样,像是被人掐着喉咙在念稿。
魏九一个箭步冲到她旁边,右眼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整个人僵了一下:“她在同步接收?这玩意儿还能群发?”
“不止她。”沈哑靠墙站着,左手包扎处又渗出血来,“我也听见了,但内容不一样——我听到的是《国际歌》副歌部分,三遍,循环。”
柯谨没吭声,只是把怀表举到耳边,胎发贴着表盘轻轻晃。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我知道他在默数节拍。
嗡鸣越来越强,头顶空气开始扭曲,浮现出半透明的波纹图谱,七口铜棺依次震动,编号从001-A一路亮到007-G。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画面乱闪——白大褂的手、手术刀反光、母亲被绑在金属椅上的背影、还有那个婴儿舱开启时刺眼的黄光。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来,红得刺眼:
【检测到跨代记忆污染】
【建议立即清除异常数据流】
【是否确认执行?】
倒计时十秒,数字一下下跳。
我盯着“确认”两个字,手指没动。这些画面以前我以为是幻觉,可现在它们和血、和密钥、和这间屋子连成了线。删了它们,等于把自己切成两半。
我在心里说:不。
不是点击,也不是操作,就是一股劲儿顶上去,像小时候摔跤后死活不肯哭那样。
整个密室瞬间安静。
灯没灭,人没动,可连呼吸都卡住了,仿佛时间被按了暂停。投影凝固在婴儿脸放大的那一帧,心率曲线停在最高点。
然后,声音来了。
“你剪掉脐带那天,我就在等你否定系统。”
程砚的声音。
不是录音,不是广播,是从四面八方挤进来的,像是这屋子的每一寸空气都被他腌入味了。林晚秋抬头看我,眼神有点慌:“他预设了这段频率?”
“不止。”魏九闭上右眼,再睁开时瞳孔已经恢复正常,“他是编码者。这段声波结构里嵌了他的生物签名,只有他能写,也只有他能触发。”
我低头看腕表,屏幕黑了,只剩一条绿色曲线不停跳动——和投影里婴儿的心跳完全一致。
原来这台脑波共振仪根本不是为了唤醒记忆。
它是清内存的。
而我刚才那句“不”,不是反抗成功,是通过了一场测试。一场早就安排好的,筛选合格实验体的测试。
沈哑忽然开口:“你们有没有发现,他的声音……带着记忆烙印?”
我们全看向她。
她抬起右手,佛珠一颗颗摩挲过去:“就像我修复尸体时收到的最后一秒记忆,是有温度的。可他的声音……太干净了,像刚出厂的磁带,没被人听过。”
柯谨猛地合上怀表盖,胎发扫过表盘,发出极轻的一声“嗒”。
“所以他不是在监听。”我说,“他是……备份。”
话音刚落,七口铜棺同时震了一下,最靠近门口那具——编号007-G的——棺盖缝隙里渗出一丝淡黄色液体,顺着导管往中央凹槽流去。
“有人在远程启动程序。”魏九咬开新一片口香糖,蓝莓味的,“而且不是第一次用这个通道。”
林晚秋突然蹲下,把笔记本摊在地上,封面彼岸花图案正对着那滩液体。纸页没烧,也没发光,但边缘开始微微卷曲,像是被无形的热风吹着。
“它在读取。”她说,“这本子……一直在记录我没记住的事。”
我伸手想碰那本子,她却猛地合上,抱回怀里,摇头:“别碰,现在还不行。这里面有东西……会认人。”
柯谨走过来,粉笔在地上画了个圈,中间标了个点:“如果程砚是编码者,那这套系统最早启动时间应该早于1937年。”
“1907。”我脱口而出。
他自己都说过了,老周每晚擦地板的时间,罗盘指针永远指向钟楼。那地方建校前就存在,而且——
“清源计划不是从1937年开始的。”我看着七口铜棺,“是从1907年第一届学生入学那天,就开始了。”
魏九冷笑:“所以你是第七代‘毕业生’?前面六个呢?烧名单的时候你看见的?”
“不止烧名单。”我闭眼回想那些闪回画面,“我还看见他们一个个躺进这些棺材,然后……被抽走什么。不是血,也不是脑子,是……节奏。”
“脑波频率。”沈哑低声说,“他们把人的思维模式录下来,做成模板,反复使用。”
柯谨忽然蹲下,在粉笔圈旁边加了个叉:“第三具干尸的胎发,和我表里的那根,差三毫米。但它昨天明明还长一点。”
我们都愣住。
他抬起手腕,打开怀表盖。胎发悬在半空,轻轻摆动,方向正对着003-c那口铜棺。
“它在生长。”他说,“而且速度不对劲。”
林晚秋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那口棺前,把笔记本贴在棺盖上。这一次,纸页没有反应,但她突然笑了:“你说对了,陈默。这不是出厂设置。”
“这是返厂维修。”
她转头看我,眼睛亮得吓人:“你不是第一个醒的。前面六个也试过反抗,但他们都被格式化了。只有你……留下了感情模块。”
我腕表突然一震,屏幕亮起,不再是心率曲线,而是滚动的文字:
【情感波动超标】
【启动应急净化协议】
【目标:异常记忆持有者】
【清除方式:声波共振覆盖】
下面跳出两个选项:
【接受校准】
【拒绝并承担后果】
我没选。
直接把手表摘下来,扔在地上,一脚踩碎玻璃面板。
表芯裂开的瞬间,整间密室的声波图谱剧烈扭曲,七口铜棺同时发出尖锐鸣响,像是警报被拉爆。林晚秋的笔记本“啪”地弹开,纸页自动翻动,停在一页写满数字的页面——全是日期,最近一条是三天前,后面跟着一串代码:**p7-Δ0.03**
魏九扑过来拽我后领:“你疯了?毁设备会触发自毁!”
“它不是设备。”我盯着地上碎裂的表盘,“是枷锁。每次破案给我奖励,其实是在测我能不能突破权限。痕迹回溯、逻辑链强化、微表情透视……全是为了让我自己走到这一步。”
沈哑忽然抬手,一把扯断左手神经接口的外层护套,露出里面闪着蓝光的导丝:“既然它要声波共振,那就给它个更强的。”
她把导丝插进地面裂缝,另一端缠上佛珠,低声说:“我修过三百二十七具尸体,每具最后七秒的记忆我都记得。他们临死前哼的不是《茉莉花》,是同一段旋律——程砚亲手教的。”
柯谨立刻蹲下,粉笔飞快在地上画出十二个节点,连成环形:“把所有记忆信号集中,反向注入共振场。只要频率对得上,就能短暂接管控制权。”
林晚秋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用指甲划破指尖,滴下一滴血。血珠落在纸上,竟然没散开,而是缓缓移动,拼出三个字:
**救一人**
她抬头看我:“孢子说过,唯一能杀死它的逻辑,是愿意为一个人毁掉全世界。”
我懂了。
不是破解,不是逃离。
是要让这台机器明白——有些选择,没有理由。
我弯腰捡起密钥,沾着血的手狠狠按进中央凹槽。
“启动吧。”我说,“这次换我来写协议。”
七口铜棺的荧光骤然变红,声波图谱疯狂旋转,空气中响起无数重叠的人声,有哭的,有笑的,有唱《国际歌》的,也有哼《茉莉花》的。
林晚秋的笔记本腾空而起,悬浮在半空,纸页无风自动。
沈哑的佛珠一颗颗崩裂,灰烬飘向天花板。
柯谨的粉笔断成五截,最后一截指向我胸口。
魏九右眼再次渗血,但他咧嘴笑了:“来吧,U盘反杀服务器的时候到了。”
我张嘴,发出第一个音节。
不是指令,不是密码。
是我妈最后一次叫我名字时,电话录音里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