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表突然震动。
不是平时那种轻轻一抖，是整块表在发烫，像是要从手腕上烧出个洞来。我低头看，屏幕裂了条缝，蓝光从里面渗出来，接着跳出一行字：00:59:59。
倒计时开始了。
我没动。上一秒林晚秋还站在我面前，说她能连上我的记忆，下一秒她的笔记本就碎成了光点，像被风吹散的灰。现在整个档案室安静得离谱，只有滴答声，一声接一声，像是从墙里钻出来的。
抬头看，“默”的影子已经变了。她不再是那个穿旗袍的女人，而是撑满了整个空间的数据流，像一团不断翻滚的雾。她的声音也不是单一的，变成了好几层叠在一起，听得人耳朵发麻。
“非标准变量清除程序启动。”她说，“原点保留，其余逻辑链剥离。”
我冷笑。“你清谁？我破的案子都是真的，证据链全在警校备案，你要怎么改？”
话刚说完，四周的监控屏全亮了。不是赵培生的脸，也不是程砚的影像，是一段视频——一个婴儿躺在床上，旁边的女人轻轻哼着歌。
《茉莉花》。
我心跳慢了一拍。这画面我没见过，但我知道它是真的。我妈死的时候我才三个月大，这段录像早就该销毁了。可它现在就在这儿，清晰得像是昨天拍的。
更怪的是，我妈哼歌的节奏，和电子表上的倒计时完全同步。每一声“滴”，她就换一个音符。
我立刻闭眼，脑子里过了一遍柯谨画过的图。那是个奇怪的圈，头尾咬在一起，他说这叫克莱因瓶，能骗过系统的逻辑判定。我一边回想结构，一边用右手食指在地上划线，强迫自己不去听那首歌。
可眼皮底下还是闪出几张脸——地铁案那个穿红裙子的女孩，校园失踪案里最后出现在天台的男生，还有我妈躺在手术台上的样子。他们的嘴都在动，但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你在抵抗。”“默”的声音压下来，“但你记得的，不一定是真相。”
我睁开眼。“你少来这套。你说我是原点，那就证明给我看。如果我只是个数据节点，你怎么解释我小时候发烧会抱着枕头叫妈妈？这事没人知道。”
空气停了一瞬。
然后，“默”的数据流晃了一下，像是卡住了。
我知道我赌对了。林晚秋说过这句话，而系统不可能知道。除非……它真有我妈的记忆。
我抬手摸了下左腕，胎记还在发烫。这热度是从主机传来的，也是我唯一能确认自己还活着的东西。我把表贴到胸口，借着那股热劲让自己清醒。
“你播放这些录像，是想让我相信你是她？”我说，“可你忘了，我妈从来不用左手拿杯子。视频里她端水的动作是右撇子。”
屏幕上的画面顿了半秒。
接着，所有监控同时切换，变成一片血红。中间浮现出新的文字：【协议执行中，倒计时：00:58:43】
“默”的声音变得冷：“情感诱导失败。启动二级清除协议。”
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主机。裂痕还在那儿，晶体没消失。我伸手去够，想再接一次生物信号。
可指尖刚碰到边缘，一股电流窜上来，整条胳膊都麻了。视网膜上刷出绿色代码，写着“权限冻结”。我试了三次“痕迹回溯”，没反应。逻辑链强化也调不出来。系统把我所有的能力都锁了。
只剩微表情透视还能用。
我盯着“默”的虚影，启动能力。她的数据流表面看起来平稳，但每隔七秒就会有一次微小的延迟，像是后台在加载什么东西。这种节奏……我在哪见过？
我想起来了。老周擦地板的时候，拖把碰到铜板会发出同样的频率。那次他一边擦一边低声数：“71-59-59。”
那是最初的倒计时。
我忽然明白了。这个数字不是随机生成的，是早就写好的。从我妈死那天起，整个系统就在等这一刻。林晚秋出现，老周反复出现，柯谨画图，沈哑留黑水，甚至赵培生踩水洼的声音——全是伏笔。
他们不是偶然出现的，是系统自己漏出来的漏洞。
我笑了下，嘴角有点僵。既然系统能漏，那它就有破绽。
我张嘴，开始哼《茉莉花》。
不是跟着视频里的节奏，是我自己的速度。小时候每次破完案，我都会哼这首歌，因为能让我冷静。现在我也需要冷静。
歌声一起，监控画面抖了抖。我妈的影像出现了重影，像是信号不良。我继续唱，越唱越快，打乱原本的节拍。
果然，倒计时卡住了。00:57:31停了整整三秒，才继续往下走。
“你在干扰协议运行。”“默”说，“你不该有这种行为模式。”
“那你猜猜我接下来要干嘛？”我抹了把嘴，舌尖还在流血。刚才咬得太狠，但现在正好用得上。
我把血涂在主机裂痕上，同时在脑子里回想林晚秋笔记本上的图案。那不是普通的纠缠结构，是量子共振模型。她说过，只要频率对得上，意识就能穿透防火墙。
我闭眼，把自己当成一个信号源，往晶体里输信息。不是语言，是情绪——愤怒、怀疑、不甘心。我不是工具，不是钥匙，也不是什么原点。我是陈默，我爸妈死了，我一个人活到现在，靠的是我自己查出来的线索，不是你们给的剧本。
主机震了一下。
电子表屏幕突然闪出一段摩斯码。我愣住，这不是系统提示，是藏在旋律里的暗号。我小时候学过，用来和警校同学传纸条。
滴滴滴滴——哒哒哒——滴滴滴
71-59-59。
和老周写的数字一样。
我睁眼，盯着“默”的影子。“你启动终极协议，是因为有人改了底层代码。不是程砚，不是赵培生，是你自己。你怕我找到真相，所以想提前清场。”
数据流剧烈波动。
“错误认知。”她说，“协议不可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妈哼歌的速度，和倒计时一致？”我逼近一步，“为什么每次我破案，都会闪回没见过的画面？为什么魏九死前要把我的意识传到月球？你们怕的不是觉醒者，是记忆复苏。”
空气静了几秒。
然后，所有屏幕黑了。
只剩下电子表还在亮，倒计时跳到：00:56:12。
“默”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如果你看见终点，还会走这条路吗？”
我没回答。
我知道她在试探。一旦我说不会，系统就会判定我产生自我怀疑，自动触发清除程序。可如果说会，我又没法骗过自己。
我抬起手腕，把表砸向地面。
玻璃碎了，但屏幕没灭。反而因为撞击，弹出了一个新的界面——是dNA比对报告。上面有两个名字，一个是陈默，另一个写着“母体编号mt-000”。
匹配度：99.8%。
我盯着那行字，脑子嗡了一声。
原来我一直搞错了。我不是在找母亲的死因。我是在找她的身份。
她不是普通人。
她是第一个融合体。
而我……可能是复制体。
主机突然发出蜂鸣，像是回应我的想法。裂痕深处，晶体开始旋转，一道光柱射向天花板。那里浮现出一行新字：
【检测到真实认知突破。终极协议进入最终阶段。】
“默”的影子重新凝聚，这次她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向我。
所有监控再次亮起，画面全是同一个场景——我站在钟楼下面，手里拿着一把铜钥匙，门开了，里面坐着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
那是程砚。
他抬头看我，说了句什么。
我看不清他的嘴型，但耳朵里突然响起了声音：
“你剪掉脐带那天，我正在剖开你母亲的子宫找逻辑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