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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刘锦并未急于处理政务,而是做了一个看似随意却意味深长的安排。他让荀彧与郭嘉,分别陪同荀攸和戏志才,游览长安城。

荀攸透过车窗,望着长安街巷。只见市井繁华,商铺林立,往来百姓虽衣着不算华贵,但面容红润,步履从容,脸上大多带着平和甚至愉悦的笑容,孩童在街边嬉戏打闹,一派安宁祥和。这种景象,在连年战乱的中原,他只在古籍中描述的太平盛世里读到过。

马车驶出长安城,行驶在宽阔平整的官道上。官道两旁,田亩整齐,沟渠纵横,虽已入冬,仍能看出精心的打理。远处村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荀攸看着这一切,脸色微微动容,陷入了沉思。

荀彧将侄儿的反应看在眼里,缓缓开口:“公达,在想什么?”

荀攸听到叔父问话,连忙恭敬地拱手:“叔父。” 他沉吟片刻,回答道:“侄儿在想,此等百姓安居乐业之景,在这纷乱之世,当真是……难得。”

荀彧点了点头,顺势问道:“那你可知,这数十年的战乱,各方诸侯,究其根本,是为何而战?”

荀攸不假思索,依循着固有的观念答道:“自然是为了匡扶汉室正统,为了天下大义而战!”

荀彧闻言,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深意:“不错,是为了大义而战。然,何为大义?” 他并未等待荀攸回答,而是直接引述道:“公达,我大汉大学之中,有一篇名为《天下策》的文章,广为传诵。其中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又言:‘国家的命运,永远与人民的福祈紧密相连。’”

荀攸听到这两句话,身体微微一震,他没有出言反驳,只是低着头,眉头紧锁,口中无声地反复咀嚼、品味着这振聋发聩的言论。这与他们以往所秉持的“君权神授”、“忠君报国”理念,有着微妙而根本的不同。

另一辆马车内郭嘉为戏志才斟满一杯酒,感慨道:“兄长,回想当年在颍川,你我还是白衣学子,于山水间品茗清谈,纵论天下大势,何等畅快淋漓!今日,弟陪你畅游这长安城,虽无颍川山水之清幽,却别有一番气象。”

戏志才接过酒杯,脸上也露出了怀念的笑容,带着些许沧桑:“奉孝啊,颍川一别,匆匆已是二十有二载了。时光荏苒,贤弟如今也已长大成人,名动天下。来,为兄敬你一杯。” 两人对饮,气氛看似轻松。

几杯酒下肚,郭嘉看似随意地问道:“兄长曾言,此生之志,在于辅佐一位能够匡扶汉室的雄主。嘉承认,魏王曹操,确是不世出的雄主。可如今……时移世易,不知兄长日后,有何打算?”

戏志才闻言,用手指虚点着郭嘉,笑道:“奉孝,今日邀我同游,莫非是受了陛下之托,来当说客的?”

郭嘉连忙摆手,神色真诚:“哎……兄长误会了!嘉今日在此,只是你的兄弟郭奉孝,绝非什么说客!只是与兄长久别重逢,心中感慨,想知道兄长今后的想法罢了。”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酒,郭嘉提议道:“兄长,这长安风光,坐在车中难以尽览。不若你我策马而行,领略一番这沿途风光,如何?”

戏志才也被勾起了兴致,应道:“好!”

于是二人换乘骏马,并辔而行。沿途只见官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有官员、有商旅、有学子。郭嘉一路为戏志才介绍:

“兄长你看,那些身着青袍、行色匆匆的,是政查司的官员,专司考察拟录用官员的籍贯背景、乡评品行。”

“那边车队打着‘税’字旗的,是税务司的人,负责厘定、征收商税农税,如今皆是明码标价,严禁盘剥。”

“哦,那队精神抖擞、打着军校旗帜的年轻人,是大汉军校的学子,他们每年都会分批前往边疆或要地实习,熟悉军务。”

戏志才默默听着,目光却被官道旁一个村庄吸引。他指着村口一架正在运转的、结构精巧的水车问道:“奉孝,那是何物?”

郭嘉看了一眼,笑道:“哦,那是科技馆改良后的翻斗水车,用于灌溉高地农田,省时省力。”

接着,戏志才又看到田间有农户驱使耕牛,所用的犁具与他记忆中大为不同,更加轻巧弯曲,效率似乎更高,便指着问:“这又是何物?”

郭嘉带着几分自豪介绍:“这是科技馆于199年推出的曲辕犁,比之前的直辕犁转向更灵,深耕更容易,大大提升了农户开垦耕种的效率。”

一路上,郭嘉如数家珍般,向戏志才解释着他在长安乃至关中地区看到的种种新奇事物。戏志才虽未多言,但那双洞察世事的眼中,却不断闪过惊讶、思索与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他看到的,不仅仅是一座城池的繁华,更是一套高效运转、着眼于民生与发展的全新治理体系。这一切,与他曾经辅佐曹操时面临的困境与挑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接下来的几日,荀彧与郭嘉依旧陪着荀攸、戏志才在长安及周边游览,让他们更深入地了解这个新兴王朝的运转与民生。而刘锦则带着赵云,以及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于禁等被俘的曹魏宗室大将,悄然来到了洛阳。

队伍停在洛阳城北一处地势高亢、可俯瞰故都残垣的山坡上。坡顶,一座新砌的陵墓肃然而立,虽不极度奢华,却规制严谨,气象庄严。高大的墓碑之上,赫然刻着一行大字:

汉故丞相 武平侯 曹公之墓

看到这墓碑的瞬间,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等人如遭雷击,身体猛地僵住。他们挣脱了搀扶,踉跄着扑到墓前,“扑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

“大哥——!”

“主公!!”

“魏王啊!!”

压抑了数月的悲痛、屈辱、不甘与思念,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爆发出来。这些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铁骨铮铮的悍将,此刻却如同失去了至亲的孩子,抚着冰冷的墓碑,嚎啕大哭,声震四野。那哭声中有对曹操的追思,有对败亡的不甘,也有对自身命运的迷茫。于禁亦跪在一旁,默默垂泪。

刘锦与赵云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并未打扰。

过了许久,哭声才渐渐转为压抑的啜泣。刘锦这时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而带着一丝追忆:

“孟德兄……昔日朕在寿春,曾邀他同来长安。可惜,他拒绝了。”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当夜,他便自焚于寿春宫中。”

他目光扫过跪地的众人,继续说道:“然,孟德兄一生,讨董卓,平袁术,定中原,虽有僭越,亦不乏为我大汉征战之功。故,朕命人将其遗骸迁葬于此,洛阳故都之侧,以汉丞相、武平侯之礼下葬,使其魂归汉土。尔等……对此,可有异议?”

夏侯惇闻言,用袖子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鼻涕,转过身,对着刘锦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沙哑却带着感激:

“多谢……秦公……为我兄长立碑建墓,使其得以安息!”他依旧用了刘锦称帝前的爵位称呼,显然是情感上的一时难以转变。

其他几人,如曹仁、曹洪等,也跟着叩首,杂乱地说着:“多谢秦公……”

一旁的赵云眉头一皱,按剑厉声呵斥:“大胆!陛下当面,安敢如此不敬?!”

刘锦却摆了摆手,阻止了赵云,语气平和地说道:“无妨。称谓不过虚名,心意到了便可。”

他理解这些将领此刻的心情,并未在称呼这等小事上计较,展现出了作为胜利者难得的宽容与气度。这一举动,无疑在这些败军之将的心中,投下了一颗重重的石子。

刘锦目光扫过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于禁等将领,沉声问道:“夏侯将军,诸位,你们可知,当初官渡一战,究竟是谁在你们背后捣鬼,致使你们丢了许昌根基,陷入被动?”

夏侯惇抬起头,独眼中带着疑惑与一丝压抑的愤懑,拱手道:“此事一直是我等心中疑团,还请秦公明示。”

“是司马家。”刘锦没有卖关子,直接点明了那个他们或许有所察觉,却未能深究的名字。

话音刚落,性情更为刚烈的夏侯渊便忍不住猛地一拍大腿,恨声道:“哼!我当初就曾说司马家包藏祸心,绝非善类!可惜……无人肯听!” 言语中充满了懊悔与愤怒。

夏侯惇也低下了头,声音沉重:“哎……只怪我等着眼于正面战场,未能识破此等宵小之辈的诡计,致使根基动摇,酿成大祸……” 想到因为许昌失守而导致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众人心中皆是一阵刺痛。

就在这时,一个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董承。这位在许昌时期忠于汉室的老臣,在刘锦掌控洛阳后便归附了新朝。

夏侯惇等人见到董承,依旧保持着旧日的礼节,纷纷行礼:“国丈大人。”

董承看着这些曾经的魏国重臣,神色复杂,却语气肯定地说道:“诸位将军,陛下所言非虚。老夫可作证,在宫中,逼死先帝(刘协)者,确系司马懿无疑! 此獠狼子野心,欺君罔上,罪不容诛!”

董承的证言,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夏侯惇等人心中残存的侥幸与怀疑。他们恍惚间明白,原来当初刘锦昭告天下,指控司马懿逼死天子,并非是编造的借口,竟是事实!他们一直以来的认知被颠覆了。

刘锦看着他们脸上变幻的神色,缓缓问道:“如今,各位可还有疑问?”

夏侯惇等人相视一眼,皆是无言地摇了摇头,事实面前,已无话可说。

刘锦并未停下,他抛出了一个更触及他们内心深处伤疤的名字:“那么,大公子(曹昂)之仇,你们,可是忘记了?”

提及曹昂,夏侯惇这位铁打的汉子,眼眶瞬间红了,虎目含泪,几乎要滴落下来。曹昂不仅是曹操的长子,更是他们看着长大、寄予厚望的晚辈,他的死,是所有曹魏旧臣心中难以愈合的痛。

刘锦继续说道,语气平和却带着力量:“反观朕,对孟德兄,可曾有过半分折辱?可曾行过任何卑劣手段?朕是在堂堂正正的战场之上,击败了他。即便最后,朕也给了他一条活路,是他自己选择了那条路。” 这一点,众人无法反驳,刘锦确实展现出了一位胜利者难得的气度。

最后,刘锦的声音提高,带着一种激励与质问:“而你们,难道就甘心于此,在这牢狱之中,庸碌无为地了此残生吗?荆州的刘备,江东的孙策,尚在割据!逼死陛下的国贼司马懿尚未伏诛!大公子的血仇未报!你们心中匡扶汉室的志向,难道就此泯灭了吗?!”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国仇、家恨、未竟的志向,交织在一起。

终于,夏侯惇猛地抬起头,目光与曹仁、夏侯渊等人一一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重新燃起的火焰。他深吸一口气,率先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败军之将夏侯惇,不识天时,深感惭愧!今日……愿降!还请秦公收留!”

有了夏侯惇带头,曹仁、夏侯渊、曹洪、于禁等人也再无犹豫,纷纷跪倒在地:“末将等,愿降!请秦公收留!”

刘锦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快步上前,亲手将夏侯惇扶起,又示意众人平身,郑重地说道:“好!诸位将军皆是我大汉的柱石之才!往日各为其主,是非功过,就此揭过!从今往后,望诸位与朕同心协力,共安天下!大公子之仇,朕必替你们报! 如今,你们只需在长安好生休整,熟悉我军规制。待时机成熟,朕必对诸位委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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