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萍萍连连说了三个对字,“就是高跟鞋的声音!逢年过节村子里就会有这个声音出现!”
那是外出务工的年轻女孩回来了,沈家村才会出现的声音,所以邓萍萍觉得耳熟。
她越是笃定,沈非然的表情就越是复杂。
他想过可能是易睒睒雇人把钱扔到下,甚至可能是易睒睒亲自跑的这一趟。
可却没想过到沈家村的会是女人?
按照邓萍萍的说法,这个人并不是刻意穿高跟鞋扰乱视听,而是她本身是爱穿或者是习惯穿高跟鞋的人,进门才反应过来高跟鞋会发出声音,所以刻意放轻步伐。
难道暗地里对付易丞的,并不是易睒睒?
又或者……
不止易睒睒一人。
沈非然又问道:“那嫂子这一两个月有没有听说村里来了什么外地游客?”
看不见,总能从七大姑八大姨嘴里听见来了陌生人吧?
而且是晌午时分,那个人应该会和村里人打过照面才是。
可邓萍萍却摇摇头,“别说这一两个月了,清明过后就没听说有生人进过村,我们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般人也不会来这地。”
这就奇怪了。
沈家村并不大,一件芝麻绿豆的事也能在村子传个几天,没理由传不到邓萍萍耳里。
那么大一个人,大中午的难道真没一个人看见?
没听见沈非然说话,邓萍萍接连喊了他几声,见他回过神来才说:“你的问题问完了?”
沈非然点头,随后想起她看不见,又道:“嗯,问完了。”
“那你帮我瞧瞧这个是什么。”邓萍萍摸索着从裤兜里拿出来一个灰白色的类似卡片的东西,外面是一层塑封,看样子,正是她刚刚偷摸着藏起来那个东西。
他接过卡片,上面是许多斑驳的干了的泥土印记,还有各种不知名的小虫子的尸体,不知在这野外放了多久,塑封已然开裂,大自然的颜色都已晕染进去,背面的图案已经模糊掉无法看清。
反过来同样沾着许多泥污,但大概卡片是背面朝上的,正面经受的摧残相对来说少了许多,隐约可见是许多年前的证件。
沈非然不由得想起村口大妈说的话,猜测这是邓萍萍找到的关键证据。
他一边抠掉正面的泥污,一边佯装无心地问:“这是在哪找到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年头,都挺模糊了。”
一听这话邓萍萍更确定了这就是指向罪犯的关键证据,忍受多年的屈辱与不甘终于有机会讨回个公道,她声音都不自觉颤抖起来,“在一个山洞外面,能看出来是个什么东西吗?”
后山有无数山洞,她双眼看不见,仅凭在脑海里虚构的地图入山,多年来不知在同一个山洞摸索了多少次,许是没找对地方,一直找不到任何线索。
这次是她给自己限定的最后一次,如若再找不到有用的线索,她就放过自己。
正因这么想着,一直以来在山路也走得很稳当的她在进入洞口前失神被绊了下,慌乱间就抓到这么个东西。
又恰好今天遇上这么一个人,她这才明白,之前大概是时机未到。
随着正面的泥污被清理掉,“驾驶证”三个字跃于眼底。
沈非然的心突然悬了起来。
这是非常直接的证据!
但这驾驶证有些年头了,版本和现在的不一样,沈非然抠了几下都没抠中姓名一栏。
那边邓萍萍还等着他的回答,他只好先应了句,“驾驶证,名字那块还没清理出来。”
很快他就找到了姓名二字,但被日晒雨淋的日子太久了,有些地方已经烂掉,信息并不齐全。
沉吟片刻,他问道:“嫂子,你认识刘哥吗?就是和荣哥一起住在汽修厂那位。”
“认识,说起来他也算是咱们半个老乡,他家就在隔壁村,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非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她,“你知道刘哥的全名吗?”
邓萍萍不假思索地说:“刘建平,怎……”
么字卡在了喉咙里。
一瞬间邓萍萍就反应过来,满脸不可思议。
沈非然叹了口气,把驾驶证塞到她的掌心。
邓萍萍却仿佛石化了一般,五指并未收拢,任由她找了二十余年的证据掉落在地。
她的神色逐渐痛苦起来,呼吸变得十分困难,人跌坐在地上,捶打着树桩无语凝噎。
难怪这几年刘哥对他们家多有照拂,她还替丈夫能有这么好的一个兄弟而感到高兴。
真是恶心啊……
沈非然蹲在她身边默默陪着,直到见她深深地吸口气缓神,他才往她掌心里塞了张纸巾,“嫂子,我送你回去吧。”
邓萍萍一下子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纵使沈非然搀扶着她,她还是趔趄了一下,是沈非然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扶稳她后沈非然立刻撒手,“抱歉嫂子。”
邓萍萍摇了摇头,甩出导盲杖,“谢谢,我自己走吧。”
孤男寡女一起从山里出来,被村里人看见指不定传成什么见不得人的模样。
十几年前沈非然就几乎被村民们的唾沫星子淹死,因此他没有强求,而是捡起驾驶证说:“嫂子,驾驶证……”
邓萍萍杵着导盲杖渐行渐远,“你帮我处理了吧。”
她就当没发现过这个东西。
黄炳荣已经出事了,要是让他再知道当年那件事是他最信任的人做的,天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变故。
他们这个岁数,折腾不起了。
望着泛黄的驾驶证,沈非然叹了口气,只道是天意弄人。
沈非然等邓萍萍离开了整整二十分钟才戴上三件套出山,经过潘俊家门口下意识埋头,拉低鸭舌帽。
所幸潘俊家安静得很,他通过得很顺利。
正当他暗暗松了口气时,背后有人突然激动呐喊起来,“在那!就是他!他就是沈非然!”
沈非然心里咯噔了一下,检查了下背囊肩带,加快步伐小跑着往村外走。
“嘎吱嘎吱——”
刺耳的轮子滚动声挡在了他的面前,沈非然抬头,却见沈巍推着沈家宝出现在离开村子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
沈巍食指难掩兴奋地在轮椅扶手上跳动着,眼睛是看见金子的星芒,“你好呀,我的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