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不小心成了狐语专八选手
孙淼的预警如同一声惊雷，在西三家子村看似平静的天空下回荡。月圆之期迫近，那股无形的压力不仅笼罩在701局成员心头，也沉沉地压在李小倩的心上。她不再是单纯的观察者，某种命运般的牵引，让她无法置身事外。
接下来的两天，表面风平浪静。陈教授带着其他学生继续走访村民，收集更详尽的传说版本，试图从学术角度构建“狐仙信仰”的完整图谱。而孙淼团队则更加忙碌，赵学成和周晓晓的探测范围扩大到了村子后山的林地，似乎在寻找什么线索。孙淼本人则多数时间待在村委会那间临时办公室里，翻阅着那本《靠山屯杂录》，时而闭目凝神，像是在捕捉梦中残留的碎片。
李小倩则遵循着自己内心的驱使，将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古榆树附近。她不再仅仅是记录，而是尝试去“感受”。她坐在距离古树不远处的石头上，闭上眼睛，放松心神，去聆听风穿过枝叶的声音，去呼吸那混合着泥土与奇异香气的空气，去触摸阳光透过叶隙洒下的斑驳光点。
起初，除了自然的声响和气息，她一无所获。但渐渐地，一种微妙的变化开始产生。她感到周遭的环境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她能分辨出不同鸟鸣中蕴含的情绪，能感觉到脚下泥土中细微的生命脉动，甚至能隐约捕捉到那棵古榆树本身散发出的、一种古老而沉静的生命韵律。
这种感觉在黄昏时分尤为明显。当夕阳西沉，暮色四合，古榆树周围的空间仿佛荡漾起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涟漪。那股奇异的陈旧香料气息变得活跃起来。
这天傍晚，李小倩像往常一样，坐在老地方。夕阳的余晖为古榆树镀上了一层金边，树影被拉得很长。她沉浸在这种与自然愈发亲近的玄妙感觉中，不知不觉，意识仿佛脱离了下身体，变得轻灵而舒展。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却非由耳朵听到的“声音”，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直接在她脑海深处漾开。
“……徘徊……人类……为何依旧徘徊……”
那声音并非人类的语言，更像是一段携带着明确意念的波动，清冷、空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疲惫。
李小倩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田野的呜咽。
是幻觉吗？
她屏住呼吸，尝试着集中精神，在内心无声地发问：“是谁？谁在说话？”
没有回应。只有暮风吹动草叶的沙沙声。
她不甘心，再次闭上眼睛，努力放空自己，将全部心神投向古榆树的方向，在脑海中勾勒出昨夜那白狐（月华）圣洁优雅的形象，并传递出友善、好奇的意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那意念的波动再次传来，这一次，带着更明显的情绪色彩。
“你……能感知到我们？与那些……带着恶意锁链的……不同？”
这一次，李小倩确定了！这绝非幻觉！真的有某种意识在与她沟通！而且，它提到了“恶意锁链”，显然是指孙淼发现的那个“缚灵锁”！
强烈的激动让她几乎颤抖，她努力维持着精神的专注，回应道：“是的，我能感觉到你们。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了解你们。昨晚，我看到了你们拜月，很美，很震撼。”
一段短暂的沉默，仿佛那个意识在审视、判断她的真诚。
“看见……并不代表理解。” 另一个略显低沉、更加沉稳的意念介入进来，这个意念带着更强的保护欲和审慎，“人类善于欺骗，用贪婪包裹谎言。”
这应该是那只黑狐（墨影）！李小倩心中明了。
“我无法要求你们立刻信任我。”李小倩在心中诚恳地诉说，“但我可以保证，我的目的是记录和理解，而非伤害或控制。我知道有人试图对你们不利，孙主任……就是那个能做梦的人，他们正在想办法保护你们和这棵树。”
她将孙淼团队介入以及发现“缚灵锁”和“禁锢符”的信息，连同那份担忧月圆之夜“消失”的焦虑，一并打包成模糊的意念传递了过去。她不知道这种沟通方式能传递多少具体信息，但她尽力表达着善意和关切。
又是一段更长的沉默。古榆树周围的奇异能量场似乎波动得更加明显了。李小倩能感觉到两股强大的意识正在激烈地交流，一股（月华）似乎带着好奇和一丝动摇，另一股（墨影）则始终保持着坚实的壁垒。
最终，那个沉稳的意念（墨影）再次响起：“证明你的‘真心’。人类的口舌，远不如行动真实。”
“我该怎么做？”李小倩立刻追问。
“阻止……砍伐。” 清冷的意念（月华）这次带着明显的愤怒与悲伤，“他们……要毁掉家园……最后的屏障。”
砍伐？！李小倩心中巨震。谁要砍树？
仿佛为了印证灵狐的警告，第二天上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在村里炸开了锅。
以马老三为首的几名村民，联合提出了一个“倡议”：为了更好的保护和供奉“狐仙爷”，应该在古榆树原址上，修建一座“狐仙庙”！而修建庙宇，首先就需要清理场地，这意味着，那棵千年古榆树，将被砍伐！
马老三在村民聚集的小广场上，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乡亲们！老这么让狐仙爷待在野地里风吹雨淋，像话吗？咱们得表示诚意！建一座气派的庙，把狐仙爷请进去供奉起来，这样才能保佑咱们村风调雨顺，家家平安！这棵老树嘛，正好可以做庙的梁柱，也算是物尽其用，沾沾仙气！”
他的话颇具煽动性，一些对传说深信不疑又渴望得到庇佑的村民开始动摇附和。而另一些对古树有感情的老人则面露难色，犹豫不决。
李小倩听到这个消息时，如坠冰窟。她瞬间明白了灵狐所谓的“砍伐”和“毁掉家园”是什么意思！古榆树不仅是灵狐拜月的场所，更是它们赖以存身的根基，是它们与这片土地联系的象征！砍树建庙，看似尊崇，实则是毁灭性的破坏，是为了满足人类一厢情愿的信仰而强行改变灵狐的生存本质！
而且，马老三在这个时间点提出这个倡议，绝非偶然！联想到他手臂的伤、对“缚灵锁”的恐惧、以及他试图利用狐仙传说牟利的本性（孙淼私下透露过调查发现马老三近年在外面做生意结识了些三教九流的人，对“狐仙炼丹”能治百病、甚至点石成金的传说垂涎不已），李小倩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必然有阴谋！建庙是假，恐怕是想借此机会，将灵狐彻底控制或者逼入绝境，方便他或其同伙行事！
冲突骤然升级！
她立刻找到陈教授和孙淼，急切地说明了情况。
“砍树？这怎么行！”陈教授首先表示反对，“这棵古榆树本身就是极其珍贵的历史遗存和自然景观，是活着的文物！怎么能为了建庙就砍掉？这简直是本末倒置！”
孙淼的神色则更加凝重。“果然来了。”他沉声道，“月圆之夜临近，对方也开始加紧行动了。砍树建庙，既能破坏灵狐的修炼环境，激怒它们，又能以‘民意’和‘信仰’为掩护，是一步狠棋。”他看向李小倩，“你和它们沟通了？”
李小倩点了点头，将昨晚与灵狐意念交流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略去了具体细节，只强调灵狐感知到了砍伐的威胁，并且极度愤怒。
“它们要求我们证明‘真心’，就是要我们阻止这件事。”李小倩焦急地说，“孙主任，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如果树被砍了，且不说灵狐会如何，月圆之夜的‘消失’恐怕就真的无法避免了！”
孙淼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阻止是必然的。但不能硬来，需要策略。马老三利用了部分村民的信仰心理，我们如果强行反对，反而会激化矛盾，甚至被扣上‘破坏信仰’、‘对狐仙不敬’的帽子。”
他看向陈教授：“陈教授，您德高望重，从文物保护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角度反对砍树，名正言顺。可以强调古树本身的历史文化价值，以及它作为传说载体不可替代的地位，建议如果要建庙，也应另选地址，保护古树。”
陈教授深以为然：“没错！我这就去准备材料，召集村民开会说明！”
孙淼又对赵学成和周晓晓吩咐道：“你们继续外围调查，重点查一下马老三最近接触了哪些陌生人，以及建庙资金的来源。我怀疑这背后有懂行的人在指点。”
最后，他看向李小倩，目光中带着鼓励和一丝探究：“李同学，你现在的角色很关键。你是我们，甚至可能是人类方面，唯一能与灵狐直接沟通的桥梁。你需要继续尝试与它们建立信任，向它们传达我们正在努力阻止砍树的信息，安抚它们的情绪。同时，也要尽可能从它们那里获取更多关于‘月满之夜’的信息，以及……它们真正的需求和底线。”
带着这份沉甸甸的责任，李小倩再次来到了古榆树下。这一次，她心中充满了紧迫感。
夜幕降临，她感受到那股熟悉的能量场再次活跃起来。她集中精神，传递出清晰的意念：
“我们知道了砍树的计划。我们正在全力阻止。陈教授会从保护文化遗产的角度反对，孙主任他们在调查背后的阴谋。请相信我们，我们希望能保护你们的家园。”
意念传出后，是长久的静默。那股愤怒的情绪似乎并未平息，反而更加汹涌，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阻止？又是空谈！” 月华的意念带着尖锐的刺痛感，“人类的承诺，如同朝露！我们感受过太多的背叛！禁锢的符咒，束缚的锁链，如今又要夺走栖身之所！这片土地，曾经是我们的，如今却连立足之地都要剥夺！”
强烈的悲伤与绝望如同潮水般涌向李小倩，让她几乎窒息。她能感受到月华那累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对人类破坏与贪婪的怨愤。
“月华，冷静。” 墨影的意念介入，试图安抚，但它的意念中也充满了沉重的压力，“这个人类……她在尝试沟通。或许……有所不同。”
“如何不同？” 月华的意念充满悲愤，“除非他们能立刻让那些挥舞斧锯的人类退去！否则，当斧刃加诸古榆之身时，便是我们与人类彻底决裂之刻！这片土地的‘灵’，将不再温和！”
一股强大的、令人心悸的能量开始从古榆树根部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风声消失了，虫鸣戛然而止。李小倩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那是面对远超自身理解力量时的战栗。
灵狐暴走的预兆！
它们不再仅仅是愤怒，而是准备动用它们的力量，进行反击！一旦如此，无论结果如何，人类与灵狐之间本就脆弱的信任将彻底粉碎，共生更无从谈起，月圆之夜的“消失”恐怕会以最激烈、最不可控的方式上演！
“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李小倩在心中呐喊，竭尽全力传递着自己的焦急与真诚，“明天！最迟明天中午，我们会尽力说服大部分村民！如果……如果到时候他们执意要砍树，我……我会站在树前！”
这个念头是突然冒出来的，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这似乎是她此刻唯一能拿出的、最直接的“行动”证明。
“……你？” 月华的意念中闪过一丝愕然。
“以你微薄之躯？” 墨影的意念也带着探究。
“是的，我。”李小倩坚定地回应，尽管内心充满恐惧，“我无法代表所有人类，但我可以代表我的‘真心’。如果言语无法证明，那么行动可以。保护你们的家园，也是保护我所见证的、不该被毁灭的美丽与神奇。”
长时间的沉默。那弥漫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似乎微微滞涩了一下，然后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那股即将爆发的毁灭性气息暂时被压制了。
“……我们……等待。” 墨影的意念最终传来，带着一种审慎的观望，“明日，月升之前。记住你的‘行动’。”
沟通中断了。古榆树周围恢复了夜晚的正常声响，但那股紧绷的气氛依然存在。
李小倩虚脱般地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知道自己只是争取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窗口期。明天，将是决定性的时刻。她不仅要在现实中协助孙淼和陈教授阻止砍树计划，更要在灵狐面前，证明人类那微不足道，却或许能创造奇迹的——“真心”。
狐语者的能力，带给她的不仅是沟通的可能，更是一份沉甸甸的、维系两个世界脆弱平衡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