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的玻璃旋转门如同精密的机械齿轮，将正午的阳光切割成锋利的碎片，刺得林小满瞳孔发紧。她死死攥着镶金边的会议资料，指节泛白如霜，指甲几乎要在厚实的铜版纸上凿出痕迹，掌心沁出的汗渍正悄然晕染着 新品战略规划 几个烫金大字。
隆重介绍新任亚太区餐饮总监 —— 苏晴女士！hR 经理的声音裹着谄媚的尾音，在铺着波斯地毯的会议室里打着旋儿。林小满的太阳穴突然突突跳动，视线穿过蒸腾的咖啡雾气，撞进一抹熟悉的身影：黑色真丝套裙勾勒出记忆中的曼妙曲线，耳畔摇曳的珍珠耳钉泛着温润柔光 —— 那是他们大二那年，她攥着在火锅店端盘子三个月的工资，在南锣鼓巷淘来的手工匠作。此刻这抹微光却像淬了冰的银针，直直扎进她自以为愈合的伤疤。
久仰林总监大名。 苏晴的声线裹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那是记忆里枕套上挥之不去的气息。当那只戴着祖母绿戒指的手伸来时，林小满机械地迎上去，指尖触到虎口处熟悉的薄茧 —— 那是经年累月握锅铲留下的勋章，和自己掌心的纹路竟如出一辙。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却盖不住她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
视线扫过会议桌，苏晴面前摊开的策划案刺得她眼眶生疼。预制菜低价倾销方案 几个加粗黑体字像毒蛇吐信，在白纸上张牙舞爪。苏总监的方案会引发华东市场的价格雪崩。 林小满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像砂纸打磨生锈的铁锅，我们的量子锁鲜技术研发成本......
商场如战场，林总监在质检部待久了，怕是忘了弱肉强食的规则？ 苏晴修长的指尖叩击着桌面，哒哒声与记忆里她切葱花的节奏分毫不差。女人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用三个月亏损换 60% 的市场占有率，这笔账，王总比你算得清楚。
林小满猛地抬头，撞进那双盛着星河的眸子。七年前的暴雨突然在记忆里倾盆而下：浑身湿透的少女举着皱巴巴的创业计划书，发梢滴落的水珠烫得她手背发麻，等我开了全中国最牛的连锁餐厅，就风风光光来娶你！
散会后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与冷掉的拿铁混合的古怪气味。林小满的手指刚触到消防通道冰凉的铁门，身后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敲击大理石地面的节奏，像极了当年苏晴追着公交车奔跑时的心跳。
小满。 这个称呼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仿佛又回到了被雨淋湿的十七岁。苏晴的香奈儿五号香水混着若有若无的油烟味涌来，当年我说要功成名就才回来......
所以你成了王耀手里的刀？ 林小满猛然转身，撞进那双在无数个深夜里反复描摹的眼睛。曾经总扎着高马尾的少女，如今波浪卷发垂在肩头，倒像极了希腊神话里蛊惑人心的海妖。用不正当竞争搞垮我，就是你的出人头地？
苏晴的睫毛剧烈颤动，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出口的辩解。她从爱马仕铂金包里抽出张泛黄的纸条，边缘还留着被番茄酱晕染的痕迹 —— 那是林小满在沙县小吃餐巾纸上写的宫保鸡丁秘方，你说过，厨师的刀是用来雕琢美味，不是伤人的凶器。
凌晨两点的后厨泛着冷白的荧光，操作台边缘新滴落的水渍在灯光下闪着微光。林小满盯着那摊水迹，突然想起苏晴总爱把抹布拧得滴水不剩，连折痕都要对齐成 90 度。冷冻库的门被穿堂风撞开，白雾裹挟着零下 18 度的寒气扑面而来，恍惚间竟与那年冬夜重合：挤在出租屋迷你冰箱前，分食最后一根绿豆冰棍，苏晴呵出的白雾在她耳畔凝成细小的冰晶。
手机在围裙口袋震动，微信提示音刺破寂静。苏晴的头像跳出来时，林小满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不敢落下。配图是那家藏在老城区的阳春面馆，斑驳的木门上还挂着她亲手写的 面香不怕巷子深 的褪色招牌，老板固执地用蓝边搪瓷缸盛面，二十年如一日。
推开面馆木门的瞬间，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打盹的狸花猫。苏晴面前摆着两碗热气蒸腾的阳春面，细如发丝的葱花均匀撒在金黄的蛋皮上，连猪油与酱油的配比都精准得可怕 —— 和记忆里每个加班的深夜，她端到工位前的夜宵一模一样。
我接这个职位，是因为收到匿名邮件。 苏晴用筷子挑起面条，却始终没送进嘴里，翡翠戒指在面汤热气里忽明忽暗，里面有你们工厂篡改质检数据的完整截图。
林小满的筷子
掉进碗里，溅起的面汤烫得手腕发红。她突然想起消防检查那天，蒸箱旁凭空消失的灭火器，还有苏晴空降任职的日期 —— 恰恰是检查报告公示后的第三天。
你总是这么理想主义。 苏晴的叹息混着面香飘来，涂着琥珀色甲油的手在桌面上方悬停片刻，终究还是收了回去，王耀他们要的不是某家企业，而是整个中餐市场的话语权。他们想把预制菜做成快消品，用价格战摧毁传统烹饪的根基。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林小满望着雨幕中模糊的霓虹灯牌，恍惚又看见七年前那个雨夜：浑身湿透的苏晴站在宿舍楼下，怀里的创业计划书被雨水泡得发胀，我爸生意破产了，我必须去纽约...... 此刻眼前人睫毛上沾着的水珠，与记忆里的雨痕渐渐重叠。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林小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苏晴从包里掏出个银色 U 盘，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这里面是他们近三年的财务流水，洗钱、偷税、商业贿赂...... 所有证据我都做了区块链存证。
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雨幕。苏晴的手机在桌上疯狂震动，屏幕亮起王耀的名字。她盯着跳动的来电显示，指尖在红色挂断键上停留三秒，仿佛在与过去的自己做最后的诀别。当手机彻底黑屏的瞬间，窗外炸响一声惊雷。
当年我逃了，这次换我护着你。 苏晴的声音混着雨声落进耳中，带着跨越七年时空的重量。林小满感觉眼眶发烫，那些深夜里独自咽下的委屈、思念与不甘，在此刻化作滚烫的泪水，顺着下颌线砸进面汤，激起点点涟漪。
后厨突然传来响动，面馆老板掀开布帘探出头：姑娘们，消防通道可别堵着！ 这句没头没脑的提醒让两人先是一愣，继而相视而笑。泪水混着笑声，晕染开记忆深处那道最柔软的伤疤。
不知何时雨停了，月光穿透云层洒在青石板路上。林小满和苏晴并肩走在回公司的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经过第三个路灯时，两只手终于穿过七年的时光，悄悄十指相扣。而远处的写字楼里，无数扇窗户后，暗红色的监控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像蛰伏的野兽，紧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