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薄雾尚未散尽,凌家大门外便已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异常恭敬的叩门声。
值守的门房昨夜显然也听说了前院的骇人变故,战战兢兢地拉开一条门缝,只见门外站着昨日那位郡城来的贵客王涛执事,以及他身后几名万宝楼的伙计。伙计们抬着两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紫檀木盒,个个屏息凝神,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王……王执事?”门房声音发颤。
王涛脸上挤满笑容,再无半分昨日初来时的倨傲,甚至带着一丝讨好:“劳烦通禀一声,万宝楼王涛,特来拜见煌少爷,并奉上昨日提及的微薄之物。”
门房哪敢怠慢,连忙跑去通传。
不多时,管家一路小跑着过来,躬身将王涛一行人引了进去,直接带往凌煌那间位于偏僻角落的陋室小院。
小院外,气氛依旧凝滞。几个负责远处洒扫的仆人,动作僵硬,眼神躲闪,连大气都不敢喘,显然昨日的余威仍在。
王涛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示意伙计们在院外等候,自己则双手捧着一个较小的玉盒,独自一人,步履恭敬地走到那扇普通的木门前。
他尚未开口,门内便传来平淡的声音:“进。”
王涛心头一凛,愈发敬畏,轻轻推门而入。
屋内,凌煌依旧坐在那张硬板床上,似是静坐了一夜。晨曦透过窗棂,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金,却丝毫无法柔和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和淡漠的气质。
“前辈。”王涛深深躬身,将手中玉盒高举过顶,“此乃三百年份‘紫蕴灵芝’,生于极阴之地,汲取月华而生,于巩固根基、蕴养气血有奇效,特献与前辈。”
凌煌目光扫过玉盒,微微颔首。这株药材在此界确实算得上难得,但于他而言,与路边的野草也无太大区别。“有心了。”
王涛见凌煌收下,心中稍安,连忙又道:“另一件‘凝神玉簪’……晚辈想着,是否直接送至苏小姐处更为妥当?”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揣摩错了这位前辈的心思。
凌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可。”
“是!”王涛应声,后退着出了房门,才对院外的伙计招招手。一名伙计立刻捧着那个狭长的锦盒,在管家的引领下,朝着听雨轩的方向快步走去。
听雨轩内,苏挽秋正临窗而立,看着院中几杆翠竹。一夜之间,她的待遇天差地别,精致的早点和侍女早已备好,但她并未动筷。
听到通传,她微微挑眉。当万宝楼伙计恭敬地将那锦盒呈上时,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打开锦盒,一支通体剔透、色如深海、触手温润冰凉的玉簪静静躺在柔软的丝绸之上。簪身隐隐有流光转动,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的奇异波动。绝非凡品,甚至可称法宝雏形。
“凝神玉簪……深海寒玉……”苏挽秋拿起玉簪,指尖感受着那丝冰凉与温润交织的奇特触感,美眸中光芒闪烁,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这玉簪的材料,绝非寻常深海寒玉那么简单,其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极细微的……同源气息?
她沉默片刻,将玉簪轻轻插入发髻。冰凉的触感贴附额角,竟让她体内那丝时常躁动的力量都平复了几分。
“代我谢过……他。”苏挽秋对那伙计淡淡说道,语气依旧清冷,却并无拒意。
伙计连声应下,恭敬退走。
与此同时,凌家议事厅内,气氛却压抑得可怕。
家主凌震岳坐在主位,面色阴沉如水。下方几位仅存的核心长老,也是个个脸色难看,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不甘和深深的忧虑。
“一夜之间!两位超凡境中期的客卿长老……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他的院外!”一位长老声音发颤,带着后怕,“一个被自己的毒功反噬,神魂溃散!另一个……更像是被活活吓破了苦胆,心神俱裂而亡!我们连怎么出的手都没看清!”
“此子……不,此獠绝非凌煌!定是被什么老魔夺舍了!”另一长老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大声。
“万宝楼的王涛,今日一早就迫不及待地去献宝巴结!看来郡城那边,也指望不上了!”凌震岳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力感,“他如今锋芒毕露,杀伐随心,我凌家……危矣!”
“难道就任由他鸠占鹊巢,我等引颈就戮吗?”有长老不甘道。
“不然还能如何?!”凌震岳猛地一拍桌子,又颓然坐下,“弹指灭超凡!这等实力,恐怕……恐怕已触及神通之境!我等在他眼中,与蝼蚁何异?硬拼只是自取灭亡!”
厅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绝望的气氛蔓延。
许久,一位一直沉默的枯瘦长老,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诡谲的光芒,缓缓开口:“家主,诸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虽强横无匹,但终究……并非毫无弱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枯瘦长老压低了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他似乎,对那个苏挽秋,颇为不同。”
凌震岳眼神猛地一凝:“你的意思是?”
“若能设法控制住苏挽秋……或许,能有一线生机,甚至……反制于他!”枯瘦长老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诱惑,“据老夫观察,那苏挽秋虽有些古怪,但明面上的实力,似乎并不强……”
这个提议,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投入一丝鬼火,让在场几人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却又伴随着更深的寒意。
对那个煞星重视的人下手?这无异于火中取栗,一旦失败,必将迎来毁灭性的报复!
风险极大。
但……似乎已是绝境中唯一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凌震岳目光闪烁不定,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而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密议的同时,陋室之中的凌煌,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落在了议事厅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嘲讽的弧度。
蝼蚁的挣扎,有时比安静的等死,更令人……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