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内部,比外界更加幽暗死寂。
空气凝滞得如同万古不变的琥珀,弥漫着一种陈腐的尘埃与干涸血渍混合的怪异气味。视野所及,皆是破败与坍塌。巨大的石柱断裂倾颓,雕刻着古老壁画的内壁布满裂纹,内容已模糊难辨。地面覆盖着厚厚的黑灰色积尘,踩上去悄然无声。
唯有大殿最深处,似乎还残存着一丝微光。
凌煌与苏挽秋穿过前殿的废墟,向着那微光之处行去。越往里走,那股被死气压抑的、奇异的堂皇悲怆之气便越发明显。
最终,他们抵达了主殿。
主殿相对完好,穹顶高耸,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随时可能彻底崩塌。殿内空旷,中央是一座早已熄灭的、由黑色晶石垒砌的祭坛。祭坛上方,悬浮着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暗金、却布满了细密裂纹的奇异玺印!
那微光,正是从这枚破损的玺印中散发而出!
玺印造型古朴,下方似乎是某种未知的神文篆刻,上方则盘踞着一只与殿外柱顶雕像相似的三足冥鸦,只是这玺印上的冥鸦双眸黯淡,一只翅膀已然断裂,显得残破不堪。
而那奇异的波动,正是这枚破损玺印所发出!它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与意志,在这死寂的宫殿中,徒劳地抵抗着无尽死气的侵蚀,散发着一丝不甘、悲怆、却又无比威严的余晖。
“这是……轮回印的碎片?”苏挽秋凝视着那枚暗金玺印,神魂深处的记忆再次被触动,下意识地低语。一段更加清晰的信息涌入脑海:轮回印,并非实体法宝,而是宇宙轮回规则的一部分权柄显化,理论上不可能破碎,更不可能被掌控。
眼前这枚,虽然气息本质极高,却显然只是一块较大的碎片,且受损极其严重,灵性将散。
凌煌的目光也落在那轮回印碎片上,微微颔首:“一块破碎的规则具现物,被强行拘禁于此,以整座宫殿和冥湖死气为牢,试图磨灭其灵性,窃取其权柄。倒是好算计,可惜……手法粗糙了些。”
他一眼便看穿了此地的本质。这座宫殿根本不是一个祭祀场所,而是一个巨大的封印囚牢!目的便是为了磨灭镇压这枚轮回印碎片!
似乎是感应到了生人的气息,尤其是苏挽秋身上那与死亡同源却又更加高阶的终末气息,那枚沉寂的轮回印碎片猛地一震!
嗡!
一圈柔和却坚韧的暗金色光晕自碎片中荡漾开来,瞬间将充斥主殿的浓郁死气逼退数尺!碎片表面那些细密的裂纹中,仿佛有光芒在艰难地流转。
一道极其虚弱、却依旧带着无上威严与急切意味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般,断断续续地传入苏挽秋的识海:
“终末……终末的气息……是您吗……您终于……归来……”
“救我……救救……轮回……”
“它们……背叛……窃取……权柄……阻挠……归墟……”
意念破碎不堪,充满了巨大的痛苦、不甘以及一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希冀。
苏挽秋娇躯微震,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碎片传递来的悲怆与绝望,那是一种源于规则本身被撕裂、被亵渎的痛苦。她的终末本源与之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并非力量的吸引,而是一种……同病相怜?仿佛都是被算计、被针对的存在。
“它……在向我求救?”苏挽秋看向凌煌,清冷的眸中带着一丝困惑与凝重。这碎片似乎将她误认为了某个古老的存在。
凌煌神色依旧平淡,仿佛早已洞悉一切:“一块即将彻底湮灭的规则碎片,灵性涣散,认错人也不奇怪。不过,‘它们背叛’、‘窃取权柄’、‘阻挠归墟’……倒是有点意思。”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枚碎片,看到了其背后更深层次的因果纠缠。
就在这时,那轮回印碎片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表面的光芒急剧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黯淡下去,再次变得死寂沉沉。那断断续续的意念也随之消失。
主殿重新被无边的死寂与灰暗笼罩。
苏挽秋看着那枚失去声息的碎片,沉默了片刻,问道:“此物……该如何处置?”
这碎片关乎轮回权柄,牵扯极大,更是可能指向她失去记忆中的某些关键线索。
凌煌随意地伸出手指,对着那祭坛上方的碎片轻轻一点。
嗡!
碎片微微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落下,飘到了凌煌的掌心。那足以逼退死气的暗金光芒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虽是破烂,但上面的信息还有点价值。”凌煌把玩着这块冰冷沉重的碎片,目光仿佛在阅读着其上承载的古老伤痕与破碎记忆,“先收着。或许日后,能钓出几条背后的大鱼。”
对他而言,这块碎片的工具价值远大于其本身的力量价值。
苏挽秋点了点头。有凌煌处理,她自然放心。
凌煌收起碎片,目光再次扫过这片破败的主殿,似乎再无兴趣。
“此地价值已尽,走吧。”
他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苏挽秋最后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祭坛,以及这座死寂的囚牢宫殿,随即跟上。
两人走出大殿,重新回到被无形之力分开的冥湖之底。
凌煌抬手随意一挥。
那矗立的百丈冥水之墙轰然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黑色的湖水再次将湖底的一切秘密吞没,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两人身影一闪,已然回到了冥湖岸边。
身后的湖水依旧平静如墨,深不见底。
苏挽秋回首望了一眼那恢复原状的冥湖,感受着体内又壮大几分的寂灭本源和脑海中多出的那些记忆碎片,目光变得愈发深邃。
幽冥涧之行,才刚刚开始,便已收获远超预期。
而凌煌,则负手望向这片死寂世界更遥远的深处,那双看透万古的眼眸中,似乎映照出了更多隐藏于此的……“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