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木猛然间清醒,她是谁?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夫,凭什么去亲近国公府的小少爷?更何况,她的身份不能暴露,更不能与国公府扯上关系,那样只会徒增麻烦。
真是理不断,剪还乱。
正犹豫间,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小少爷,你们怎么偷偷跑出来了,药铺有什么好看的!”
是孙云燕的侍女,正快步走过来,对着两个男孩屈膝行礼:“小少爷,以后可不许私自跑出来,害奴婢四处寻找,马车等着呢,天凉,别在风口站着,快跟奴婢回去吧。”
杜景烁皱了皱眉,却没反驳,只是临走前又回头看了南木一眼,眼神复杂。
杜景钰则被侍女牵着手,一步三回头,小脸上满是不舍。
两个宝蓝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被暮色与残雪吞没。
南木站在原地,直到门口再也看不见那抹蓝色,才缓缓坐下。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又捂住心口,才发现自己的心跳竟如此之快。
暮色彻底沉下来时,济仁堂终于打烊了。
南木和白芷走出药堂, “小姐,属下接你回去!”
黑羽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刚才的一幕黑羽都看在眼里,他也不知小景烁为何会带弟弟找到这里,难道他们怀疑小姐就是他们的娘亲?从定安城接回来时,他俩才两岁多啊!
难道这就是天性!
小景烁兄弟俩上了世子妃的马车,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却丝毫驱散不了车厢里的沉闷。
小景钰扒着车窗,望着渐渐远去的那片药香萦绕的巷子,小眉头拧得紧紧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勾着,痒痒的,又带着说不出的怅然。
“哥,”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同样沉默的景烁,“你说…… 那个医女大夫,她会不会……”
话没说完,却被景烁打断。兄弟俩虽是双胞胎,景烁比弟弟性子沉稳些。
此刻他白净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思,眼底映着车窗外掠过的树影,声音压得很低:“北北……” 他顿了顿,八年多的时光模糊了许多记忆,却唯独“娘亲” 两个字铭心刻骨,“娘亲她…… 一定还活着……”
是啊,他们的娘亲八年前在定安城外出采药时失踪了,这些年,父亲不许人动娘亲住过的绮罗院任何东西,那份沉重的思念,是压在每个人他们父子三人心头的秘密。
可今天在济仁堂药铺里,那个穿着素净布裙、指尖带着药草清香的医女,明明容貌陌生,可她看过来的眼神,那瞬间流露出的、仿佛蕴含了千言万语的复杂情绪。
还有那不自觉间流露出的、与记忆深处某个模糊身影重叠的温柔神态…… 都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们心中深藏的秘密,勾起了连他们自己都不敢深思的猜测。
“可她看我的时候,我心里好难受,又好亲切。” 小景钰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孩童的委屈,“就像…… 就像梦里娘亲抱着我的感觉一样。”
景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马车很快回到了国公府。
府里静悄悄的,国公爷奉旨巡查地方,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世子杜怀泽供职兵部任骠骑大将军,和兵部侍郎林羽轩、兵部员外郎赵启铭一起镇守在北方定边城,两年难得回家一次。
他们知道这事要避着世子妃孙云燕,这些年,孙云燕视他们如己出,将全部的母爱都给了他们,他们也不想让母亲难过。
一时间,小兄弟俩心里翻涌着无数疑问,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可以询问的人。
晚饭时,伺候他们的张嬷嬷看出两个小少爷有些心不在焉,关切地问了几句,景烁只说有些累了,便搪塞过去。
回到房里,小景钰辗转反侧,拉着景烁的衣袖,小声道:“哥,我睡不着。我总想着那个医女姐姐。”
景烁何尝不是如此?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像藤蔓一样缠在心头,越想忽略,越是清晰。他坐起身,黑暗中,眼睛亮得惊人:“北北,我们去一个地方。”
“哪里?”
“爹的书房。”
父亲的书房,平日里除了父亲自己,旁人是不许随意进出的。但他们兄弟俩自小就受宠,偶尔趁父亲不在,也会溜进去摆弄那些父亲收藏的小玩意儿。
此刻,两人悄悄起床,蹑手蹑脚地穿过回廊,避开巡逻的家丁,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书的味道,熟悉而安心。景烁熟练地摸到墙上的机关,点亮了一盏昏暗的油灯。昏黄的光晕下,书房影壁后的墙上,那幅悬挂了八年的画像,清晰地映入眼帘。
画像上的女子,身着华服,眉眼温婉,笑容明媚,正是他们的娘亲,南木。
是父亲任着记忆画的,将娘亲的神韵勾勒得栩栩如生,那是他们记忆中娘亲最鲜活的模样。
“北北,你看。” 景烁指着画像,声音低沉,“和今天那个女大夫,像吗?”
小景钰凑近了些,仰着小脸,仔仔细细地对比着。
画像上的娘亲,眉毛细长,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娇俏;而今天的女大夫,眉毛粗了些,眼神沉静,脸型似乎也更瘦削一些。论五官,确实一点也不像。
“不像……” 小景钰有些失落,小声道,“一点都不像。”
景烁也盯着画像,是啊,一点都不像。
可那心里的感觉,那种仿佛血脉相连的牵引,那种让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喊出 “娘亲” 的冲动,又怎么解释?
“可是……” 景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八年多了,北北。八年时间,人是会变的,对不对?也许娘亲经历了很多事,容貌变了,性子也变了……”
他想起父亲偶尔提及娘亲时,总会说她当年是京中最明媚的女子,爱闹,爱笑,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今天的医女,安静、清冷,眉宇间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沧桑。若真是娘亲,这八年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果是娘亲,那她为什么不认我们?” 小景鲸追问,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娘亲不要我们了吗?”
是啊,如果真的是娘亲,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是有什么苦衷?还是…… 她已经不记得他们了?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越想越乱,越想越心焦。
两人在画像前站了许久,油灯的光跳跃着,将他们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长。直到夜深露重,寒意侵体,景烁才拉着弟弟,悄悄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