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办公室，落在桌角那份边缘磨毛的报告上。叶尘指尖轻点平板，系统界面浮现出昨夜新增的几条匿名反馈——来自五位基层代表的真实担忧：怕学不会新技术，怕饭碗被机器抢走，怕改到一半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他合上设备，起身时顺手将那支信号追踪器塞进内袋。林悦的消息刚到，确认座谈人员已全部到场，文化中心会议室准备就绪。
苏婉儿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他们情绪不太稳，”她低声说，“刚才有人在楼下看见科技园区的施工图，直接摔了水杯。”
“在意料之中。”叶尘接过杯子，没喝，“越是干了半辈子的人，越怕变。但我们不能因为怕吵，就不开窗。”
两人乘车前往文化中心。路上，叶尘调出“情报洞察术”，锁定今日参会的传统企业代表背景资料。积分消耗三百，画面刷新：装配线主管陈国栋，从业二十三年，带出过七名技术骨干；物流车队队长赵志明，安全行驶记录保持者，去年因腰伤住院两个月；还有三位中小厂主，负债率均低于行业平均，但订单逐年下滑。
这些名字背后不是抽象阻力，是活生生的日子。
会议室门关上，十一位代表围坐一圈。没人主动开口。空气僵着。
叶尘把平板放在中央，点开一段视频。画面里，一个穿工装的男人正站在智能产线前讲解参数调整逻辑，手势熟练，语气沉稳。他摘下帽子，露出熟悉的面孔——陈国栋本人。
“这是昨天拍的。”叶尘说，“您去参加了智能制造顾问培训试点班，全程录像备案。课程由市财政补贴，结业后可签入园区技术支持团队，薪资不低于原岗位。”
陈国栋愣住，盯着屏幕里的自己，嘴唇动了动：“我……我没答应要当讲师。”
“但您已经能讲清楚原理了。”叶尘看着他，“您教徒弟的时候，不也是这么一步步来的？区别只在于，现在教的是机器，而您的经验成了程序的一部分。”
有人低头搓手，有人交换眼神。
赵志明忽然开口：“那我们这些跑车的呢？等哪天全自动驾驶了，我们坐家里喝西北风？”
“不会。”叶尘调出第二份文件，“智慧物流系统需要大量本地调度员、应急响应员和设备维护员。您熟悉路线、了解客户、知道雨天哪段路容易塌陷——这些数据没法靠算法凭空生成。接下来三个月，我们将启动‘司机转岗实训计划’，合格者优先录用为区域调度导师，带薪培训新人。”
“说得轻巧！”另一名厂主猛地站起，“改造生产线要钱，停工培训要赔订单，政府补多少？补多久？真出了问题谁兜底？”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叶尘没回避目光，从文件夹抽出一张图表，推到桌中央。上面清晰标注三条路径：一是政府设立专项基金，按设备投入比例提供最高百分之四十的补贴；二是允许企业以旧产线残值作抵押申请低息贷款；三是建立“过渡保障机制”——凡参与转型员工，三年内若未能适应新岗位，由市政统一安排基础公共服务岗托底安置。
“这不是一刀切。”他说，“是给所有人留出路。想往前走的，我们铺路；走得慢的，我们陪着；实在走不动的，也不会一脚踢开。”
话音落下，没人再站起来。
林悦悄悄递来一张纸条：三位工人代表已私下表示愿意参加首批培训评估。
苏婉儿适时补充：“后续每季度将召开一次产业协调会，开放报名通道。任何企业或个人有困难，可直接提交诉求清单，我们会逐项回应。”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
终于，陈国栋开口：“我想试试那个培训班。”
赵志明摸了摸后颈，嘟囔一句：“反正闲着也是被裁，不如赌一把。”
气氛松动了。
散会后，叶尘回到办公室，窗外阳光已铺满整片城区。苏婉儿送来一份打印稿，是修订后的《产业协同发展规划》初稿。他在“技能转化通道”一栏勾画修改，加入两条细则：技能培训须与实际岗位需求精准匹配；流转平台需每月更新供需数据，动态调整资源分配。
林悦发来消息：五位代表签署了匿名反馈同意书，愿继续参与试点项目跟踪。
叶尘回了个“好”字，放下手机，目光落在墙上那张隆盛城全景图上。指尖缓缓划过老工业区与科技园区之间的连接线，像在丈量一段尚未落地的距离。
笔尖重新落回纸上，写下新的一段：
“所有政策推行必须设置观察期。前三个月每周收集一线反馈，发现问题即时修正。宁可慢一步，不可错一步。”
钢笔划过纸面，发出稳定而清晰的沙响。
楼下传来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接着是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敲了两下，苏婉儿探身进来：“住建局来电，审批流程恢复了。科长们说是‘临时身体不适’，今天全部返岗。”
叶尘点头，没抬头。
“你还记得昨晚那条威胁短信吗？”她顿了顿，“林悦刚查到，那个号码注册的SIm卡，归属地是南城区一家便利店，监控显示是一名穿灰色外套的男子购买，面部特征模糊。”
他停下笔，抬眼看向她。
“要不要启动系统追查？”
他沉默片刻，收回视线，重新低头写字。
“先记下这个号码。现在不是时候。”
墨迹在纸上缓缓延展，写下最后一个句子：
“真正的平衡，不是让所有人都满意，而是让每一种声音都有机会被听见。”
笔尖一顿，纸面留下一个饱满的墨点。
他抬起手，轻轻吹了口气，等它晾干。
窗外，一辆工程车正缓缓驶入老厂区入口，车身上印着“智慧改造试点项目”字样，轮胎碾过地面，扬起一层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