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的瞬间，叶尘的声音没有半点迟疑：“财政局和发改委，现在立刻安排专项基金审批绿色通道。‘根脉计划’不能等。”
听筒那头传来短暂沉默，随后是低沉的回应：“这个模式太新，风险评估还没走完流程，现在批下去，出了问题谁担？”
“我。”叶尘盯着主控屏上停滞的资金流转图，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我可以签责任书，但项目不能停。省内去年有两个农业补贴项目，投入四千多万，合作社注册三个月就注销，设备全被转卖。这些钱如果早用在真正做事的人身上，早就出成果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半分：“系统刚调出审计记录，其中一家承接单位的负责人，和你们局里某位副处长是连襟关系。你要我现在把证据发到市纪委内网吗？”
对方呼吸一滞。
“明天上午十点前，资金必须到账。”叶尘收线，没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
苏婉儿抬眼看他：“真要走到这一步？”
“不是我要，是他们逼的。”叶尘调出区块链监管界面，“只要资金链透明可溯，每一笔支出都能追踪，风险比撒钱低得多。怕担责？那就别占着位置。”
林悦忽然抬头：“传感器部署完成了。南岭县三家有机稻合作社的温湿度、灌溉频率、施肥记录已经开始回传。”
她点了点屏幕，十二个小窗同时亮起，画面来自安装在田间地头的微型传感设备。绿意蔓延的稻田、堆满陶罐的手工作坊、晾晒中的天然染布……实时数据流在侧边栏滚动刷新。
“之前靠申报材料，八成信息都是估的。”林悦语气微紧，“现在不一样了。比如这家‘青禾社’，报称种植面积一百二十亩，系统监测实际只有六十七亩，差了一倍还多。”
叶尘眼神一凝：“剔除资格，列入观察名单。第二批扶持对象从备选库里补上。”
“可他们确实有地理标志认证，也带动了三十多人就业……”苏婉儿翻着资料，“是不是先警告整改？”
“规则一旦松动，后面全乱。”叶尘摇头，“我们不是施舍，是投资。失信者没资格参与。”
苏婉儿合上文件，片刻后重新打开电子文档：“那我在细则里加一条——所有获扶助单位必须接入监管系统，拒绝数据共享的，自动终止资金支持。”
“还不够。”叶尘起身走到她身后，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条款，“很多人以为拿到钱就是终点，其实才刚开始。我们要让他们明白，品牌不是贴个标签就成的。”
“我已经设了门槛。”苏婉儿滑动页面，“商标注册、产品溯源、包装规范，全都写进协议。不达标，下一阶段资金冻结。”
林悦插话：“要不要加上消费者反馈权重？我在公众监督模块里做了个投票通道，市民可以打分。连续三个月评分低于三颗星的，启动退出评估。”
“可以。”叶尘点头，“但别只看分数。有人恶意刷差评怎么办？”
“系统会分析Ip分布和评论内容。”林悦调出算法模型，“异常集中、用词雷同、无具体体验描述的，自动过滤。真实声音才能留下。”
苏婉儿忽然皱眉：“有个问题——有些手工艺人年纪大了，不会用手机，也不懂注册公司。但他们手艺是真的好。如果我们只按流程走，会不会把最该帮的人拦在外面？”
指挥中心安静了几秒。
叶尘思索片刻：“设立‘传承特例通道’。由街道办或村委会出具证明，三代以上技艺传承、本地公认的大师级匠人，可简化手续。但必须指定一名年轻继承人共同签约，确保技艺延续。”
“我来拟补充条款。”苏婉儿迅速记录，“另外，建议配套提供免费财税代理服务，帮他们过账、报税、开票。”
“还有电商平台代运营。”林悦补充，“我们可以统一开设‘隆盛匠造’旗舰店，帮他们上架产品，初期免佣金。”
叶尘看着两人协作的节奏，微微颔首：“品牌要立得住，光靠政府推不行。得让市场认，让人愿意买、乐意传。”
他回到主控台，点击启动按钮。十二家试点单位的状态标识开始逐一加载。
灰→黄→绿。
一个接一个点亮。
“第一批资金释放条件设好了。”林悦盯着进度条，“完成商标注册和溯源系统对接后，首笔扶持金自动划拨，无需人工审批。”
“避免人为卡壳。”叶尘低声说，“有些人就喜欢在签字笔上做文章。”
苏婉儿忽然轻声道：“北城区‘云纹漆坊’的陈师傅刚才打了电话过来。他说一辈子埋头做活，从没想过自己的名字能出现在政府文件里。问他有什么要求，他就说了一句——‘别让我孙子觉得，这行当没出息。’”
没人说话。
林悦低头调整数据接口，手指略快了些。
叶尘盯着漆坊的实时监控画面——老人正俯身打磨一只木胎，动作缓慢却坚定，阳光落在他花白的鬓角上。
“我们不是在救产业。”他开口，声音平稳，“是在守住一些东西。它们不该被当成旧时代的残渣扫掉。”
“可总会有人觉得，这些东西赚不了快钱。”苏婉儿语气微冷，“就像当初他们看不起你一样。”
叶尘看了她一眼，没接话，转而调出财政系统的反馈通知。
【专项基金已批复，首期款项将于明早九时整划入监管账户】
“明天九点十分，召开跨部门协调会。”他下令，“所有相关单位负责人必须到场。迟到超过五分钟的，记入季度履职档案。”
林悦快速同步会议议程：“我已经把健康指数模型嵌入政务平台，每个项目的动态评分都会实时推送。”
“很好。”叶尘目光移向窗外，“接下来，每三天发布一次进展通报。哪些项目达标了，哪些拖后腿，全市公开。”
苏婉儿关上电脑：“有人会骂你太狠。”
“那就让他们骂。”叶尘站直身体，“过去十年，多少真正做事的人连被骂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们根本发不出声。”
林悦忽然笑了一下：“你知道吗？刚才系统自动生成了第一份预警报告。”
“说。”
“两家申报单位，社保缴纳人数和申报材料不符，差了十几个人。而且他们的电商平台店铺，近三个月零成交。”
“剔除。”叶尘毫不犹豫，“通知市场监管局，重点核查这两家是否存在虚假用工和刷单行为。”
“已经转交。”林悦摘下耳机，“技术组说，再跑两天数据，就能识别出更多伪装套路。”
苏婉儿站起身，整理衣袖：“我去准备明天的会议材料。这次，我要把造假成本算清楚。”
她走向门口，脚步沉稳。
林悦望着她的背影，小声嘀咕：“以前她开会都只听不说，现在敢拍桌子了。”
叶尘没回应，只是注视着屏幕上缓缓上升的绿色进度条。
十二家单位，已有八家完成首轮数据对接。
剩下四家，正在补传材料。
其中一家，上传的照片边缘有明显拼接痕迹。
“截图。”叶尘命令。
林悦立即锁定画面，放大局部。
“又是老办法，拿别人的厂房照片充数。”她冷笑，“这种伎俩也敢来碰‘根脉计划’？”
“不是他们胆大。”叶尘声音低了几分，“是过去太容易蒙混过关。所以现在，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睁眼说瞎话的代价，付不起。”
他按下录音键，生成一份自动通告：
“凡经查实提供虚假材料者，三年内禁止申请任何政府扶持项目，并纳入企业信用黑名单。涉及金额较大的，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通告同步推送至所有申报单位后台。
林悦看着弹窗逐一亮起，轻声问：“真要这么硬？”
叶尘目光未动：“软一次，塌一片。我们没时间试错。”
主控屏突然跳出一条提示：
【南岭县“青禾社”负责人提交申诉说明，称种植面积误差因地块分割登记所致，附土地确权证编号及卫星测绘图】
叶尘放大附件，对比系统监测边界线。
三分钟后，他点头：“属实。恢复资格，列入重点帮扶对象。”
林悦迅速更新状态：“需要我联系农技站派专家过去吗？”
“去。”叶尘说，“顺便告诉他们——下次再敢糊弄，没人听解释。”
苏婉儿折返回来，手里多了份纸质文件：“这是修订后的细则终稿。我已经让打印室加急印了，明天会上发。”
叶尘接过，快速翻阅。
最后一页写着一行手写备注：
“品牌生于真实，死于投机。”
他抬头看她。
她没回避视线。
“就这么定。”他说。
林悦调试完最后一组参数，抬头看向主控台：“第一批健康指数报告，明早八点生成。”
叶尘站在屏幕前，十二个绿色标识静静闪烁。
窗外，城市灯火依旧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