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翡拧眉,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她不知常续观为何会突然这样,而她不懂医,对此束手无策。
直到李明贞唤她:“阿翡,过来帮帮我。”
遇翡这才从恍惚中醒神,背过身,在李明贞的帮助下将常续观背去隔壁的屋子。
“家主,身子不适还是歇一歇,”李明贞去取了刘无恙给遇翡留的药,“师傅那边有我们看顾,不必忧心。”
有赴听潮在,料想刘无恙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遇翡被李明贞使唤去烧水,李明贞宽慰完人,正想走时,手却被常续观抓住。
那人面色泛着极黯淡的白,“不论你们信不信,我吩咐过,要照顾好阿翡。”
“她过得不好,非我本意。”
“家主,”李明贞淡笑着拂开常续观的手,“愧疚自在心,这是我与阿翡难掌控的,你见阿翡方才的无措了么?”
“过去她病时,只有清风陪伴她,清风不是个细心的性子,她们二人在王府大多时间都在忍耐,在粗糙又拙劣地互相照顾帮扶,不是她对你心狠,是她从未得到过,不会,时至今日你来同我说这些,无非是不想显得自己是个多狠心的人。”
“可事实就是,阿翡的出生为您卸了身上重担,而您却打心底恨她,将她视作您的污点,是您不愿承认的过去,她存在,证明您与先太子的风流过往,而她如今的身份,又证明您与陛下的纠葛,你需要她活着,却又……”
李明贞笑着说出最无情也是最直白的话,想以此来刺伤常续观。
但话到最后,想到遇翡,想到长仪,她还是收敛了一些,“却又没那么喜欢她。”
“阿翡知道,但她不强求,这也是为什么,明知你是她什么人,她还是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她知道您不想要她,这药是无恙师傅配给阿翡,缓她蛊虫噬咬之疼的,想来对您也有用。”
言罢,李明贞优雅行过一个礼,出门时瞧见遇翡提着茶壶疾步过来,额角布着水珠,也不知是落下的雨水还是沁出的汗。
“热水,”遇翡将手中壶提了提,“她还好吗?”
“歇下了,”李明贞取出帕子,为遇翡擦拭额角水渍,“你也歇一歇,跑了一整日,我让轻舟烧水给你沐浴。”
“先臭着吧,”遇翡抬起胳膊四处嗅了嗅,又往远退了几步,像是怕熏着李明贞,“兴许一会儿还有什么要跑腿的。”
一家子就这几个老的,此刻没一个能全乎拿出手,遇翡也实在不太放心。
但她见了常续观,心情着实谈不上美丽,想了片刻,“喝一杯吗?”
李明贞欣然应下,“不醉不归。”
遇翡这时才笑开:“你那喝不完一壶的酒量,来和我说不醉不归。”
李明贞本想驳上几句,奈何她的酒量也的确有些拿不出手,反驳之话在唇边打了个几个转,最后化作一句柔柔弱弱带着几分央求的:“那你多担待我一些。”
“我不担待,”遇翡含笑拂开李明贞的手,很是无情,“是你说,放你在院子里待着就好的,还说不用管你,放心,我会记得为你撑上一把伞。”
李明贞:……
“我那是……”李明贞下意识便想否认,可回想一番,上一世她的确是和长仪这么说的,连带着这一世,醉花荫那次也是。
醉花荫是为试探与刺激,上一世是……
“我不知自己醉了是什么样的,”她低头,面上浮起几分名为羞赧的情绪,“从未醉过,怕自己是个酒疯子,你总视我做循规蹈矩的闺秀楷模,我……”
“懂,我的错,”遇翡一个眼神,清风便过来听吩咐,没一会儿小桌便支上了。
就是条件有限,无甚下酒菜可言。
“不是你的错,”李明贞等着遇翡为她斟酒,却见人家自顾自满饮了三杯,一点要分给她的意思都无,遂憋着一股气从遇翡手里头将酒壶夺了来,解一解酒馋,“我也没有错。”
“那时你我相识不久,总有隔阂,也总有放不下脸面的时候。”
“是啊,交浅,言也不算深,”遇翡同李明贞碰了碰杯,“你没错,我也没错,不,或许,我还是有点错的,但无所谓了,时至今日,我也不想一味反省徒增烦恼。”
“家主方才同我说,她吩咐过久鸣堂留在玉京里的人,要照顾你。”李明贞凝眸,望着遇翡的视线很是柔和。
今日事多,少了许多能安静注视着遇翡的机会,像是要借此时机找补回来。
“我同你说过,凡事论迹不论心,”遇翡淡然笑笑,“她说那些话就像叫我论心别论迹似的,我难以接受。”
“我与清风,过往日子艰难是真,包括无恙师傅,”遇翡端着酒杯冲着刘无恙在的方向遥遥举了举杯,“年幼时,她对我也是极冷淡的。”
“最开始不论母后还是师傅,愿意拉扯我一把,皆因我是遇翡,而非我是我,我是她们必须看顾的任务,而不是……”
遇翡舌尖发苦,酸涩轻叹一声:“多年以来,我懂事听话,在外处处做小伏低,不敢惹祸,说白了,为这份省心日久生情终于生出几分可怜罢了,而我看京都里那些纨绔,不论如何猖狂放肆,在外受了委屈,总有无数人为他撑腰,不过事已至此,我也无甚好强求的。”
“强求不来,徒增怨恨,历了这么多事,也不再是那个期盼着有人站出来为我撑腰的弱者了。”
苦涩话语仿佛在凄清的雨水中飘荡,听得李明贞很不是滋味,尤其是……
“你……”手指攥着酒杯,指甲因用力而短暂失去血色,“是不是也曾期待过我。”
“有的,”遇翡弯了下眼,点头,“撞见下人说我坏话时,在佛堂门口等你时,你与其他人不同。”
“尽管事先,你什么都同我说清了。”
丧夫、妇人、入赘,还是同谢家之间的往来,从无一点隐瞒。
“贪念妄想还是不受控制生出,那时觉得自己卑鄙,如你所言,你没做错什么,职责之下,皇命之下,你无力反抗,而我还是会忍不住怪你。”
遇翡仰天长笑几声,更像是哀叹:“不是东西啊,实在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