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商务车内，仿佛有两个世界。
一个世界在屏幕上，是`c-E-R`的猩红烙印，是数亿美金的黑暗暗池，是足以扼住全球工业咽喉的碳排放配额，那是一个宏大到令人窒息的末日棋局。
另一个世界在老鬼弹出的那条加密信息里，冰冷而急促，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插现实。
“小心！赵家旗下的所有券商席位，都在疯狂买入科创板企业的看跌期权！目标……是你之前救过的那几家！”
潘子的大脑宕机了。
前一秒，他还在为一场看不见的“世界大战”而心惊胆战，感觉自己像是窥探到了神明秘密的凡人。后一秒，战火就直接烧到了自家后院，烧得又快又猛。
“哥！”潘子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脑袋差点撞到车顶，声音都变了调，“赵家这帮疯狗！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我们刚发现‘刻耳柏洛斯’，他们就对我们的人下手了？这是巧合还是……他们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慌，这是最可怕的猜想。如果对手已经洞悉了他们的一举一动，那他们就不是趴在玻璃窗外的苍蝇，而是已经被粘在蛛网上的猎物。
“不是巧合。”
严景行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瞬间敲碎了车内所有的慌乱和噪音。
他睁开眼，那双刚刚还在推演全球金融末日的眸子，此刻已经将焦点完全拉回到了眼前。屏幕上那个骷髅头图标和`c-E-R`的签名被他毫不犹豫地最小化，取而代之的，是几家科创板公司的实时股价图。
绿色的瀑布，飞流直下。
每一根K线都像一道伤口，正在疯狂地往外冒血。
“哥，我们怎么办？碳排放那边……还管不管了？这几家公司要是倒了，那些创始人……还有那些把身家性命都投进去的散户……”潘子急得团团转，他感觉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想去拯救世界，另一半想去门口救火。
“小孩子才做选择。”严景行看着屏幕，眼神冷得像手术刀，“他们想让我们手忙脚乱，想逼着我们二选一。我们偏不选。”
他没有去看潘子，而是将那几家公司的财务报表、Ipo时的招股说明书、以及历年的研发投入公告，全部调了出来。海量的数据在他眼前铺开，记忆宫殿中，这些枯燥的表格和文件迅速被拆解、重构，变成了一个个立体的、可以交互的数据模型。
“声东击西。”严景行吐出四个字，“用一个宏大到无法忽视的战略目标（碳排放）来吸引我们的全部注意力，同时，用最直接、最凶狠的战术手段，攻击我们最薄弱的环节。”
“我们的软肋？”
“对。”严景行的手指在其中一份招股说明书上停了下来，点中了“研发费用”那一栏，“我们救过他们，所以他们就成了我们的‘软肋’。赵家，或者说‘刻耳柏洛-斯’，在用这些人的身家性命，来测试我们的反应，拖延我们的时间，把我们牢牢地钉死在国内这个小战场上。”
潘子看着那些公司的名字——星河智能、深蓝药业……这些都是严景行曾经力挽狂澜，从赵家口中抢回来的。他以为那些创始人已经逃出生天，没想到，他们只是从一个狼坑，掉进了另一个虎穴。
“这帮畜生，太他妈阴了！”潘子一拳砸在车窗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们不是在攻击，他们是在利用。”严景行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解剖尸体般的冷静，“这些公司的根基，从一开始就是烂的。赵家不是在创造问题，他们只是在引爆一颗我们当初没来得及拆除的炸弹。”
他的超算大脑高速运转，将几家公司的研发投入、专利数量、技术人员薪资、设备采购记录进行交叉比对和验证。很快，一个触目惊心的事实浮现在他脑海中。
“研发费用注水。”
潘子愣住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些公司为了达到科创板上市的硬性标准，也为了上市后能有一个好看的财报，在券商的‘指导’下，将很多不属于研发的开支，都包装进了研发费用里。比如，销售人员的出差费，行政人员的办公用品，甚至是给客户的回扣……都被做成了‘研发项目支出’。他们的研发投入，就像一块注了水、打了激素的猪肉，看起来又肥又大，切开一看，里面全是水和筋膜。”
潘-子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不就是财务造假吗？这么大的事，保荐券商和会计师事务所都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严景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他们不是看不出来，他们本身就是这个黑色产业链的一环。企业想上市圈钱，券商想赚取高额的保荐费和承销费，大家一拍即合。券商甚至会手把手地教企业，如何把一笔销售费用，‘合理合规’地做成研发投入。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合谋。”
潘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他一直以为金融就是买卖股票，没想到水面之下，还有这么多肮脏的、见不得光的交易。
“所以，赵家现在就是抓住了这个把柄？”
“对。他们不需要伪造证据，因为证据一直都在那里。”严景行关掉了所有财报，屏幕上只剩下一个名字——华泰联合证券。
“这是当年保荐这几家公司上市的券商之一，也是赵家暗中控股的一家券商。”严景行说道，“他们手里，一定保留着当年指导这些公司进行‘财务包装’的所有原始记录。现在，他们只需要把这些东西匿名捅给媒体，或者直接向证监会举报，就能引发一场信誉雪崩。”
潘子瞬间明白了整个逻辑链。
赵家放出风声，说要举报这几家公司财务造假。市场恐慌，散户抛售，股价暴跌。同时，赵家疯狂买入看跌期权，在股价下跌中获取巨额利润。等到股价跌到谷底，他们再反手以极低的价格，将这些公司的控股权收入囊中。
一石三鸟。既打击了严景行的“盟友”，又赚得盆满钵满，还顺便完成了资产的廉价收购。最恶毒的是，从头到尾，他们用的都是阳谋。
“哥，那我们怎么办？去帮他们把财务窟窿堵上？这得多少钱啊，我们没那么多钱！”潘子焦急地说。
“堵？为什么要堵？”严景行反问，“一个脓包，你不把它戳破，它永远都会在里面烂着。今天不爆，明天也会爆。”
“那你的意思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潘子不能接受。
严景行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车窗，看到了那些此刻正在电脑前，看着自己账户里的数字不断缩水而绝望的散户，看到了那些被资本玩弄于股掌之上，即将失去一切的创始人。
“死，有很多种死法。”严景行缓缓开口，“被赵家屠宰是一种。破而后立，也是一种。”
他转过头，看着潘子，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潘子从未见过的东西，那不是算计，也不是冰冷，而是一种……悲悯。
“潘子，联系老鬼。让他动用一切关系，帮我约见一个人。”
“谁？”
“华泰联合证券，当年负责星河智能Ipo项目的保荐代表人，王海。”严-景行报出了一个名字，“告诉老鬼，就说我手里，有他和他老婆在瑞士银行联名账户的全部流水记录。”
潘子眼睛一亮：“威胁他？”
“不，是交易。”严景行摇了摇头，“赵家能给他的，我们加倍。赵家能让他害怕的，我们能让他更害怕。我要的不是他反水，我要他……把水搅得更浑。”
就在这时，严景行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面相忠厚的中年男人，他正站在一个仓库的门口，满脸惶恐地接着电话。
是黄志德。
照片的背景，正是他们白天监控的青港二号保税仓库。
紧接着，第二条短信发了过来。
“你的眼睛太多了。再不收回去，我就帮你一双一双地挖掉。——cERbERUS”
潘子也看到了那条短信，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大脑。
“地狱犬”不仅在攻击他们的盟友，它甚至已经知道了黄志德这条线！它在警告，在示威！
严景行看着那条短信，删掉，然后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揣回兜里。
他拿起那台刚刚还在追踪“暗池”的笔记本电脑，重新打开了那个骷髅头图标的界面。
潘子不解地问：“哥，你这是……”
严景行没有回答，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这一次，他输入的不是追踪代码，而是一连串的交易指令。
他调动了自己账户里一笔不小的资金，通过数个隐秘的通道，同样换成了USdt，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潘子瞠目结舌的动作。
他开始，买入“碳排放配额期权”。
和“刻耳柏洛斯”同一个方向，买入看涨期权。
“哥！你疯了？！”潘子失声喊道，“我们没钱了！你还跟着他们一起买？这是在给他们抬轿子啊！”
“抬轿子？”严景行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像是在黑暗中等待猎物上钩的猎手，“不，我只是想在轿子最高、最风光的时候，把轿夫的腿打断而已。”
ps：敌人兵分两路，严景行却选择双线开战，他究竟想如何打断轿夫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