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迁徙者的回归
初夏的风带着暖意掠过草甸,吹得芨芨草沙沙作响。凌霜趴在北坡的岩石上,看着远处的人工草场——那里已经聚集了上百只岩羊,它们低头啃食着鲜嫩的牧草,羊角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这是陈默和老杨离开后的第三个春天,人工草场的牧草长势一年比一年好,岩羊群的数量也恢复到了往年的规模。
它脖子上的项圈换过一次。上个月陈默来的时候,发现旧项圈的太阳能板有些老化,特意带来了新的,更轻便,定位也更精准。“这个能用五年,”陈默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它戴上新项圈,“等这个到期了,我再给你换。”
凌霜蹭了蹭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陈默比三年前瘦了些,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但眼神依旧明亮,说起冰川数据时,眼里还是会闪着光。他告诉凌霜,经过整治,非法矿场被彻底关停了,三号冰川的融水重新变得清澈,去年夏天甚至有湟鱼洄游到了上游。
“小周在草场边缘种了片狼毒花,”陈默指着远处一片紫色的花海,“说是既能做药材,又能给岩羊做警示——狼毒花有毒,它们闻到味道就知道不能再往外跑,能减少和牧民的冲突。”
凌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确实看到岩羊群在狼毒花边缘停住了脚步,偶尔有几只胆大的往前凑了凑,很快又退了回来。它突然觉得,人类的智慧有时比本能更有效,就像陈默说的,“用自然的方式解决自然的问题”。
这天下午,凌霜在巡视西坡时,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那气味混杂着雪豹的腥臊和长途跋涉的疲惫,像一串被风吹散的珠子,断断续续地飘进鼻腔。它警惕地竖起耳朵,顺着气味往密林深处走,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期待。
在一片隐蔽的云杉林里,它看到了那只母豹。它比三年前瘦了许多,皮毛失去了光泽,一条后腿不自然地蜷着,显然受了伤。三只幼崽只剩下两只,正依偎在它身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是你。”凌霜用低吼打招呼,声音里带着惊讶。
母豹抬起头,看到凌霜时,原本警惕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喉咙里发出虚弱的呜咽。“我们……回不去了。”它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南边的冰川全化了,找不到水源,只能回来。”
凌霜看着它受伤的腿,还有幼崽们消瘦的身体,心里明白了。和许多动物一样,它们因为栖息地的变化被迫迁徙,又因为远方的危机不得不回归。它转身往岩洞跑去,很快叼回一只刚抓到的旱獭,放在母豹面前。
“先吃点东西。”
母豹没有客气,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两只幼崽也凑过来分食。凌霜坐在旁边,看着它们进食,突然觉得这片领地变得热闹起来。它想起陈默说的“生态链”,或许生命之间的相互接纳,也是链条上重要的一环。
接下来的几天,凌霜把母豹一家带到了瀑布上方的石缝——那里现在空着,背风又安全。它每天都会带食物回来,看着母豹的伤口慢慢愈合,幼崽们也渐渐长壮实。母豹告诉它,南边的情况比这里更糟,冰川消失后,许多动物都饿死了,它们能活下来全靠运气。
“还是这里好,”母豹望着远处的人工草场,眼神里带着羡慕,“有吃的,有水,还有……人类帮忙。”它以前很怕人类,直到看到岩羊群在人工草场安全觅食,才慢慢放下了戒心。
凌霜没有说话,只是想起了陈默和老杨。他们就像隐形的守护者,用人类的方式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包括那些曾经害怕他们的动物。
七月初,老杨又来了。他的背更驼了,走路需要拄着拐杖,但看到凌霜时,眼睛还是亮的。“我带了新烤的青稞饼,”他从背包里拿出用油纸包着的饼,“还有陈默让我给你的——他说你可能需要这个。”
那是一个小小的反光片,用绳子系着,能挂在项圈上。“冰川反光越来越弱,夏天容易中暑,”老杨帮它挂在项圈上,“这个能挡点阳光。”
凌霜低头看着反光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像一片小小的冰面。它突然明白,人类的关心有时很细微,却能恰到好处地温暖人心——或者说,温暖豹心。
母豹带着幼崽悄悄躲在岩石后,看着老杨和凌霜互动,眼神里的恐惧渐渐变成了好奇。老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着岩石的方向笑了笑,把剩下的半块青稞饼放在地上,然后背着包慢慢下山了。
等老杨走远,母豹才带着幼崽走出来,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地上的青稞饼。“这就是……帮助过你的人类?”
凌霜点点头,看着幼崽们叼起青稞饼,吃得满脸都是碎屑,突然觉得,或许有一天,它们也能像自己一样,学会和人类相处。毕竟在这片变化的土地上,孤独的守护不如并肩的温暖。
夕阳西下时,凌霜站在山脊上,看着人工草场的岩羊群,看着石缝里的母豹一家,看着脖子上闪烁的反光片。项圈的定位器在陈默的电脑上跳动,像一个无声的信号,告诉远方的朋友:这里很好,生命在延续,我们都在。
风掠过草甸,带来了狼毒花的香气,也带来了远处监测站的灯光。凌霜对着天空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叫声里没有领地的宣告,只有一种平和的喜悦——在这片曾经孤独的高原上,它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在守护。迁徙者回来了,守护者还在,而未来,似乎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