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办公室的争吵与未寄出的信
沈皓被沈老师叫进办公室时,林晓语正趴在走廊的窗台上假装看风景。她的高马尾垂在肩头,额前的大刘海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却刚好遮住她偷看的眼睛。
办公室的门没关严,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像漏网的鱼,顺着门缝溜出来。
“……我早就跟你说过,离那个陈雪远点!”是沈老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忘了你爸妈是怎么交代的?让你在高中阶段专心学习,别被不相干的人影响!”
“她不是不相干的人。”沈皓的声音很沉,却带着股不肯退让的执拗。
“不是?”沈老师冷笑一声,“那是什么?初中时为了帮她修舞鞋,你逃课去做兼职;高中为了给她凑比赛报名费,你把奖学金都给了她——沈皓,你是想毁了自己吗?”
林晓语的心脏猛地一缩。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么多不知道的事。
“那次比赛对她很重要。”沈皓的声音低了些。
“对你就不重要吗?”沈老师的声音拔高了,“你姑姑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不是让你整天围着一个女生转的!这次伴奏带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故意藏起来又找出来,想让她感激你?”
“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沈老师似乎拍了桌子,“器材室大爷都看见了,昨天只有你去过旧音响那边!我告诉你沈皓,陈雪那种女生,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整天就知道跳舞画画,你跟她走太近,只会被带坏!”
后面的话越来越模糊,林晓语只听见沈皓猛地推开门走了出来,脸色铁青,眼眶却红着。他经过窗台时,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晓语被风吹乱的大刘海上,像带着刺一样扎过来。
林晓语慌忙低下头,心脏“咚咚”地撞着胸腔,比刚才听到争吵时还要紧张。等她再抬头,沈皓已经走远了,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落寞。
上课铃响时,林晓语才磨磨蹭蹭地回教室。刚坐下,就看见苏青递过来一张纸条:“刚才去办公室交作业,听见沈老师在哭,说什么‘对不起哥哥嫂子’。”
林晓语的心沉了下去。沈老师的话里藏着太多信息——沈皓的爸妈,初中的兼职,比赛报名费……这些碎片拼起来的画面,让她突然想起赵磊之前说过的话:沈皓是寄住在姑姑家的。
难道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这节课是沈老师的英语课。她走进教室时,眼睛还红红的,看沈皓的眼神带着复杂的情绪,有生气,有失望,还有点说不出的心疼。
“把练习册翻到第37页。”沈老师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陈雪身上时,停顿了很久,“有些同学,别总想着走捷径,以为靠别人帮忙就能成功。学习也好,比赛也罢,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陈雪的脸瞬间白了,手指紧紧攥着笔,指节都泛了白。沈皓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晓语看着这诡异的气氛,突然觉得坐立难安。她偷偷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问号,旁边写着“沈皓的爸妈”。苏青看见后,用笔尖在下面画了个圈,又写了“车祸”两个字。
林晓语猛地抬头看她。苏青冲她点点头,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我听我妈说的,他爸妈三年前出车祸走了。”
原来如此。难怪沈老师对他这么严格,难怪他总是沉默寡言,像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壳里。而陈雪,会不会是那个能让他偶尔卸下防备的人?
下课铃刚响,陈雪就拿着练习册追了出去,看样子是想找沈老师问问题。林晓语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她想知道,陈雪会不会为刚才的话辩解。
可她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陈雪的声音,带着点倔强:“沈老师,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但我和沈皓只是朋友。他帮我,是因为……”
“因为什么?”沈老师打断她,“因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因为你知道他爸妈不在了,没人给他撑腰,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麻烦他?”
“不是的!”陈雪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要不是因为我,他爸妈也不会……”
后面的话突然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一样,变得模糊不清。林晓语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刚想再靠近点,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是沈皓。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脸色比刚才更差,眼神冷得像冰:“别听了。”
林晓语被他拽着往楼梯间走,高马尾在身后甩得生疼。“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忍不住问,“陈雪说的车祸,和她有关?”
沈皓猛地松开手,力道之大让林晓语踉跄了一下。“不关你的事。”他的声音像淬了冰,“以后别再打听我和陈雪的事。”
“可那些传闻……”
“都是假的。”沈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的大刘海上,“包括你看到的,听到的,全都是假的。”
他的眼神太认真,认真得让林晓语有点害怕。可她心里清楚,那些怎么可能是假的?沈皓泛红的耳朵,陈雪画里的身影,办公室里的争吵,还有那句没说完的“要不是因为我”……这些都在诉说着同一个真相:他们之间,藏着一个和车祸有关的秘密。
沈皓走后,林晓语在楼梯间待了很久。上课铃响了她也没动,直到苏青找过来,手里拿着个从陈雪桌肚里掉出来的信封。
“刚才打扫卫生时捡到的,”苏青把信封递给她,“没写收信人,地址是……市第一医院。”
林晓语接过信封,薄薄的一片,里面好像只装了一张纸。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
信是陈雪写的,字迹娟秀,却带着点颤抖:
“对不起。这三个字我欠了三年,一直没敢说出口。那天如果不是我非要拉着沈皓去公园写生,你们就不会为了赶回来接他,在路口遇到闯红灯的卡车……
“沈皓说不怪我,可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有根刺。他帮我,不是因为善良,是因为觉得欠了我的。可我不需要这种补偿,我只想让他像以前一样,会笑,会跟我吵架,会抢我的画笔……
“下周比赛结束后,我就要转学了。我妈说,离得远一点,对我们都好。沈老师说得对,我不该再打扰他的生活了。
“祝您早日康复。虽然我不知道,您能不能看到这封信。”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小小的舞蹈鞋图案。
林晓语拿着信纸的手在发抖。原来那场车祸,真的和陈雪有关。原来沈皓的爸妈,并没有当场去世,而是还在医院?
“市第一医院……”苏青的声音有点发颤,“我好像在哪听过,沈皓每周都会去那边。”
林晓语突然想起,每周日下午,她去医院给奶奶送汤时,偶尔会在住院部楼下看见沈皓。他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手里提着个保温桶,背影孤零零的,像被全世界遗忘了一样。
原来他是去看自己的父母。原来他心里的痛,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深。
而陈雪,她要转学了?那她的舞蹈比赛怎么办?那个失而复得的伴奏带,难道是她最后一次为自己争取什么?
林晓语把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塞回信封。她想把信还给陈雪,却又觉得,这封信里藏着的心事,或许比传闻和秘密更重要。
回到教室时,陈雪正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沈皓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手里捏着一支笔,笔尖在草稿纸上反复画着同一个图案——那是常春藤的叶子,和操场西头看台上的一模一样。
林晓语突然觉得,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那些刻意消失的证据,都只是这场漫长故事里的小插曲。真正重要的,是藏在它们背后的愧疚与原谅,是两个少年在用自己的方式,背负着过去,小心翼翼地走向未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大刘海,感觉那片阴影里,好像也藏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是好奇,不是八卦,而是一种……想要靠近,却又怕打扰的心疼。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林晓语看见沈皓把一个用常春藤叶子包着的东西塞进了陈雪的书包。陈雪愣了一下,打开来看,眼睛突然亮了——那是一枚小小的舞蹈比赛纪念章,边角有点磨损,像是很多年前的旧物。
陈雪抬头看向沈皓,眼眶红红的,却笑了。沈皓也笑了,很浅,却像阳光突然穿透了乌云。
林晓语站在教室门口,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也许传闻消失了也好,秘密藏着也罢。有些故事,本来就只属于故事里的人。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关于常春藤、车祸和未寄出的信的故事,才刚刚揭开一角。而她自己,好像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卷进了这张温柔又悲伤的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