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简易板房的铁皮屋顶，发出“哐当哐当”的惨叫声。
屋内，气氛比屋外的风沙还要让人窒息。
“昌明汽车？”
那个叫王总的投资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眼神从刚才的凶神恶煞瞬间切换成了商人的精明。他虽然不懂技术，但他也看新闻，也炒股。“昌明”这两个字，现在在神州大地上，那就代表着流量，代表着钱。
“原来是周总……”王总的态度软化了几分，但依然带着商人的警惕，“久仰大名。不过周总，咱们有一说一，隔行如隔山。您是造乘用车的，这重卡……可不一样。”
“是不一样。”
旁边的李文博冷哼一声，虽然被周致远的气场压了一头，但他依然死死守着自己最后的尊严——那就是“专业壁垒”。
他整理了一下沾灰的西装领口，摆出一副给小学生上课的架势：“周总，我承认昌明在乘用车领域做得不错。但是，重卡是完全不同的物种。满载49吨，刹车距离是轿车的五倍以上，再加上挂车的折叠效应、复杂的空气动力学……这中间涉及的动力学模型，根本不是你们那种‘哄小孩’的家用车系统能比的。”
李文博指着窗外那辆侧翻的卡车，语气中带着一丝悲壮的狡辩：“今天的事故，是因为正午的强光直射导致摄像头致盲，加上戈壁滩的风沙干扰了激光雷达。这是物理极限！是硬件的锅！除非你们能给这车装上军用级的传感器，否则谁来写算法都一样！”
“物理极限？”
周致远笑了。他没有反驳，只是走到那张堆满图纸和泡面桶的会议桌前，拉开一把折叠椅坐下。
“老罗，干活。”
“好嘞！”
罗斌早就憋着一股劲了。他虽然晕车吐得腿软，但一碰到键盘，那股极客的疯劲儿立马就上来了。
几个技术骨干迅速架起便携式服务器，那一排排幽蓝色的指示灯在昏暗的板房里显得格外刺眼。
“把那辆事故车的‘黑匣子’数据导出来。”周致远指了指李文博，“李博士，不介意吧？”
李文博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要阻拦：“这是公司机密……”
“给他！”王总突然吼了一嗓子。他现在就像个溺水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抓住。既然周致远敢来，那就让他试试，反正死马当活马医。
李文博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扔在桌上。
罗斌一把抓过，插入接口。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开始疯狂滚动。
“正在读取感知日志……”
“正在重建事故场景……”
“正在加载‘星辰oS’云端算力……”
几分钟后，那个便携式服务器的散热风扇开始疯狂咆哮，发出如同飞机起飞般的轰鸣声。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3d重构的画面。
那是事故发生前10秒的数字孪生场景。
画面虽然是由线条和色块组成的，但无比真实地还原了当时的情况：刺眼的阳光、飞扬的沙尘、甚至路面上那块导致车辆颠簸的石头。
“各位，请看。”
周致远拿起一只激光笔，指着屏幕上的一个红色光点。
“这就是李博士所谓的‘致盲’时刻。”
画面定格。
在阳光直射镜头的瞬间，摄像头的画面确实出现了一片白茫茫的过曝。按照“图灵智卡”原本的逻辑，系统在这一刻失去了视觉信号，于是判定为“传感器失效”，并试图启动备用雷达。
但就在这切换的0.5秒真空期里，车辆压过了一块凸起的岩石，方向盘在无人接管的状态下发生了微小的偏移。
对于轿车来说，这不算什么。但对于一辆高速行驶的重卡，这微小的偏移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瞬间被放大成了致命的侧倾。
然后，就是翻车。
“看明白了吗？”周致远的声音冷得像冰，“系统不是没看见路，系统是被吓傻了。它在遇到强光的一瞬间，选择了最愚蠢的策略——‘放弃治疗’。”
“这……这是没办法的事！”李文博还在嘴硬，“摄像头白了，谁知道前面有什么？”
“是吗？”
周致远嘴角微翘，“老罗，切入‘星辰模式’。”
“收到！”罗斌敲下回车键。
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变了。
原本白茫茫一片的过曝画面，突然被一层淡淡的绿色网格覆盖。
那是昌明的“世界模型”。
“我们的系统，从来不只靠眼睛看路。”周致远的声音在这一刻充满了压迫感，“它是靠‘脑子’在想。”
屏幕上，虽然摄像头依旧是过曝的，但车辆的轨迹线却依然稳如泰山。
因为在那个名为“世界模型”的算法里，它已经根据前5秒的画面、路面的纹理、风速、车辆的震动反馈，甚至太阳的角度，在0.01秒内“脑补”出了前方缺失的路况！
它“猜”到了那里有一块石头。
它“预判”到了压上去后的颠簸。
于是，在虚拟的模拟中，这辆重卡并没有惊慌失措地切换传感器，而是微微调整了悬挂的阻尼，轻微修正了方向盘的角度。
“咣当”一下。
车辆压过了石头，车身晃了晃，然后……
平稳地继续向前行驶。
没有侧翻。没有警报。甚至连刹车都没踩。
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眯着眼睛，淡定地开过了这段烂路。
板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服务器风扇渐渐平息的嗡嗡声。
李文博张大了嘴巴，眼镜滑落到了鼻尖上，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pASS”（通过）的绿色字样，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惊恐，“这是什么算法？这是预测？这是生成式AI？这……这怎么可能跑得通？”
他是博士，是专家。正因为他懂，所以他才更感到恐惧。
这种技术，完全超出了他对当前自动驾驶技术栈的理解。这就像是拿着火绳枪的人，突然看到对手掏出了一把激光剑。
这不是同一个维度的东西。
“这就是昌明的技术。”
周致远站起身，走到李文博面前。他的个头比李文博高出半个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傲慢的cto。
“李博士，你说重卡和轿车不一样。没错，动力学参数是不一样。但是——”
周致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物理规律是一样的。光线的折射是一样的。重力的法则是一样的。”
“你们在教车怎么‘看见’路，而我们在教车怎么‘理解’这个世界。”
“你所谓的硬件瓶颈，在我们眼里，只是算法不够聪明的遮羞布。”
周致远转过身，看向那个已经看傻了的投资人王总。
“王总，现在你还觉得，这辆车翻车，是因为技术不行吗？”
王总咽了口唾沫，他虽然听不懂什么“世界模型”，但他看得懂结果。
刚才那个模拟画面，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这套系统装在车上，那五千万……是不是就不用打水漂了？
“周……周总，”王总的态度瞬间变得无比谄媚，甚至带上了一丝敬畏，“您……您这是要把这套系统，卖给我们？”
“卖？”
周致远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
“这种核心技术，给多少钱我都不卖。”
他走到一直缩在角落里、此时已经泪流满面的林胖子身边，拍了拍老同学的肩膀。
“我是来救人的。”
“这套系统，我可以授权给‘图灵智卡’使用。而且，我还可以提供我们的算力中心，帮你们训练重卡的动力学模型。”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周致远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那个李文博身上。
“从今天开始，这个项目的技术路线，必须由我们昌明说了算。”
“至于那些只会甩锅、看不清未来的‘专家’……”
周致远冷冷地看着李文博。
“你们可以走了。”
“这里不需要只会写论文的书呆子，这里需要的是能打仗的战士。”
李文博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的职业生涯，在这一刻，被这个年轻人彻底粉碎了。
而在他旁边，那些原本绝望的年轻工程师们，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焰。他们看着周致远，就像是在看一个从天而降的神明。
这就是降维打击。
不需要争辩，不需要吵架。
只需要把那一串代表着未来的代码跑一遍，所有的质疑和傲慢，都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化为齑粉。
“胖子，”周致远低声对林胖子说道，“别哭了，丢不丢人。”
“致远……”林胖子抹了一把鼻涕，“你真是我亲爹……”
“滚蛋。”周致远笑骂了一句，“收拾一下，准备签合同吧。”
他看向窗外，戈壁滩的风沙似乎小了一些。
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昌明生态版图的另一角，正在悄然生根发芽。